早晨天还未大亮,朦朦胧胧的天色像鱼肚子上青黑色最嫩的一块,云朵稀薄得就像能从手缝里穿溜而过,太阳刚刚露出半边脸,淡淡的浅黄色,还未散发出它的光辉和温暖,公路的两旁静悄悄的,一夜之间落叶洒满整条街道,清洁工穿着橘黄色工作服,无神地低着头在漫不经心地扫着街道,脚踩在叶面上“吱吱”的作响,更显萧瑟和寂寥。
不知道来年的秋天是不是也和今年这样一成不变,何小鹿的眼角有些淡淡地忧伤和感怀,她嘴角一抿,眼眸深处的柔软像一汪荡漾的秋水,望着自己所经之处微微出神,她错过了属于她这个年纪太多的风景。
今天她就要离开这里,也许再也回不来,她记得她和林韩刚来A市,她一点都不喜欢这座城市,拥挤不堪的街道,川流不息的人群,陌生压抑的环境,她身边没有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爸爸走了,林韩太忙了,他宁愿把所有的空余宝贵时间都用来睡觉,也不愿意花在她身上。
来这里五年,他们没有一起走过任何一个地方,她眼睁睁看着林韩把公司越做越大,越做越强,他超越了他的爷爷,超越了他的爸爸,可他比以前更忙了,她只能晚上见到林韩,即使他们在同一个公司,呼吸同一个地方下的空气,可两人永远没有交集,他有自己专用的电梯,她能想象他高傲地扬起眉,翘起嘴角,一身西装高大挺拔地迈入他的专属办公室。
她半伏在公司走廊的窗口上,可以远远看见对面他紧闭的办公室和一扇紧闭的门窗,他站得笔直,整张脸都埋在文件夹里,她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她的双手托腮,眼眸渐渐垂下,她和他的距离真不是一般的远,无论她多想靠近,始终越不过这道门槛,走不进他的心,牵动不了他的情绪,她失望的同时也悄悄自我宽慰,没事,我一定能等到林韩偶尔不经意间的回头,只要他回头,他就能看见窗外的我。
她迟迟没等到林韩的回头,倒等到晨梦华丽丽的归来,当看到她美若天仙的那一霎那,她输了,输的很惨,在她努力这么久,得不到林韩的一丝关注,晨梦的出现轻而易举把她从梦里甩到残酷的现实里,她偷偷打量睡在一侧的林韩,他微微勾起的嘴角,想的是另一个女人,梦到的也是另一个女人,她的眼底渐渐变得苦涩,她开始夜不能寐,痛不欲生,可她还要强颜欢笑,她不想最后留给林韩的印象是脆弱迷失的自己。
“小姐去哪”,一辆的士停靠在她身边,司机见她拖着一个行李箱,想再拉一笔生意,探出头问道。
“机场”
她看向窗外,视线在一闪而过的公园,房屋,树木上凝望,她真想让司机开慢些,有好多地方自己从前都没来过,自己嫁给林韩每天只想围着他转,她没有对自己浪漫过一次,连简单的几次逛街也觉得索然无味。可是,她终究张开的嘴角又半抿住,生生咽下了心头想说的话,她把头转正,靠在松软的背椅上,缓缓合上双眼,她觉得周围安静得可怕,她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有些闷闷的。
“啊……”一道冲击力袭来,她听到凄厉的哀嚎声,她分不清是别人的还是自己,她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和焦味,她感觉浑身像被炸开般疼痛,热火包围她,她的身子被重重撞出窗外,她来不及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眼角的余光看到那辆车子被熊熊的大火燃尽,她想哭,可她哭不出来,她想到了这世上唯一的牵挂,她想告诉林韩,如果有下辈子,他们再也不要碰面了,就算碰面了也不要再回头。
“小心”
林韩瞧见一辆车快要碰到晨梦,他顾不上许多,手一拽,把晨梦保护到他的怀里,背对着车,险险从他身边擦过,车主粗暴扔下一句“找死”,扬长而去。
林韩心有余悸,放开晨梦,他的眼皮跳得很厉害,这种感觉不太好。
“林韩,你没事吧”
“没事”
“差一点撞到人还这么嚣张”,晨梦眉目怒容谴责道,良好的修养她学不会骂人,林韩有片刻失神,他好像听到小鹿的声音。
“怎么啦”
“没事”,林韩的手抓紧西装口袋里的爱心饰品盒,这里面装着一枚戒指,他犹豫着呆会要不要找适当机会向晨梦求婚,理智告诉他晨梦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完美女人,和她在一起是最合适的,他们两情相悦,他们经历过美好的初恋,痛苦的被迫分开,而现在他们终于可以言正名顺在一起,自己等这一天多久了,久到他以为此生就那样漫漫无味而过。
“晨梦,我想……”,手机铃声倏然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不好意思,我电话接一下”,他朝晨梦微微一笑,背过身,示意她等会,手在口袋里掏出那个盒子。
“少爷,小鹿她……”,李婶的声音沙哑听不清,林韩又把耳朵凑近些,他隐约听到小鹿,他的嘴角不自觉绷紧,难道她回来了。
“小鹿死了”,电话那头传来李婶悲恸的哭声,一下接一下,抽抽泣泣。
林韩脸色煞白,手里的电话“砰”地一声掉落地上。
“林韩你怎么了”,晨梦紧张地问道,他从来都没有如此失态过。
林韩只感觉无尽的冷风弥漫在他心间,从心脏寒彻到四肢百骸,他的耳边回想起少年时听到的那句幼稚又霸道的宣示,“大哥哥我叫何小鹿,你一辈子都要记得我的名字,因为我看上你了,你是我何小鹿的”
“我要去找她”,林韩失了魂颤巍巍后退一步,转过身拼命向后跑,你不能死,谁允许你死了,你不是说喜欢我么,你死了还怎么喜欢我,风吹进他的眼角干涩得直发疼,他不信何小鹿会死,那个整天无所事事就爱捉弄他的人,怎么可能会舍得死,她怎么敢死。
晨梦怔怔看他消失的背影,女人的直觉向来敏感而又准确,她仿佛觉得自己失去了这个男人。
“小姐,这是你的吧”,一个阿姨捡起地上半个手心大小的红色薄绒盒子,她颤抖地打开,一枚镶钻的戒指落入眼里,可自己好像失去戴上它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