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客栈那天,她提到师傅,不知道她和师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她还把你误认是关九引的女儿。”
长赢思索一阵便又问他:
“她来长安,是表示,鸿门也来了吗?”
公子笙边穿好朝服,边猜测着告诉她:
“李靖他们还没有消息,我想,或许单花间只是一个人来了。”
“那她来干嘛?”
问完,却见公子笙皱起眉来,过了半晌,才说:
“先不管她来做什么。在苏州她见过我的样子,只希望她不要查出什么来,发现了我这个永安候跟天机阁的关系。”
“要我跟踪她吗?”
他轻摇了摇手,说:
“不必,你还不是她的对手。”
继而又对长赢吩咐道:
“这样,你待会去天机阁,看看若凡有什么打算,晚上回来告诉我。”
“晚上?今天你不回阁里吗?”
闻言他露出一点神秘的笑容,说:
“你忘了?今天我们要去听戏。“
长赢飞跃侯府房檐目送他前往午门的马车离开,接着便往佛息山而去。
日头尚早,料想若凡也没有起身,长赢便也不急,一路行到城外,又在空无一客的简陋小店点了一碗面。
这时候的气温偏低,绵绵有细雨下着。
这日长赢穿的是那件绛色束腰劲装,头发倒是因起早而胡乱散着,薄唇微涩没什么血色,近日来公子笙夜里辗转总睡不安稳,她自然也是不敢睡熟,以便随时照看二爷。这下忽得片刻安闲,倒是觉得有些困乏,不觉打了个呵欠。
这两天单花间的事扰得长赢也有点疲惫。
不单是对她不明就里的入京需时刻保持警戒,更多的,是她跟关九引之间的恩怨长赢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倒是公子笙见她整日心不在焉,跟她说了一句“男女之间,还能有什么?依稀记得当日在苏州客栈单花间与你说话的口气,她跟你师父定是有过什么风月之事”。
长赢也觉得很对。
或许真是关九引始乱终弃。
可。。。单花间那般美貌,关九引一个半百糟老头会抛弃她?
长赢接过小二端来的素面,兀自轻叹了口气,决定先吃了食再想事情。
素面刚消半碗,远处行来的蓑衣男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距离尚远,只能看到男子蓑衣笠帽下着一纤白长袍,步履异常缓慢,倒是不像习武之人。待走得近些,看清他一瘸一拐地腿脚,长赢相信,来人应是日前才打过照面的醉凌霄那位公子。
长赢起了些许戒备之心,却是不显于色。
男子走到小店里取下笠帽才看见长赢。
错愕之后拱手赔笑,示意与长赢拼个桌。
长赢亦起身施礼,朝他做请,待他挪着伤腿坐好后才回位子上。
他脸上尽是奔波的疲累之色,天气又不好,看起来着实没什么好气色。长赢为他斟上一杯凉茶,将茶杯推至他眼前,问:
“这么早,公子从何处来?”
他不敢贸然在疲劳下大口饮水,就着茶杯酌了几口。杯子掩住他的神色,长赢问话时看不见他转瞬的深沉。搁置好杯子,他抿嘴一笑,似坦诚般与长赢对视,温柔的音色夹杂一点沙哑,
“这样早,姑娘不也在这荒郊野外吗?”
仿佛只是随口反问一句,也不待长赢回复,又从袖中取出一紫色金纹的小香盒,接着说,
“姑娘当记得在下说过凌霄乃我小妹,昨日醉凌霄不是没开嗓吗?说来惭愧,正是舍妹还惦记着落在邻城客栈的紫金胭脂,死活不肯上台。班子上上下下没有办法,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得连夜亲自动身,为她把东西取回来。本想一路赏赏夜色,自自在在的去一趟就回,到底还是高看了自己。回来的路上,这一只伤腿痛乏得难耐,林子里前后不着村店的,连匹马也租不到,只得休息几个时辰,硬着头皮走回来。可巧,要进城了,碰见了姑娘。”
一席话无懈可击。
可即便长赢知道这是假话,也暂时想不到一个羸弱瘸脚公子一大早的还能做什么别的事。
“公子身子不便,何苦一个人上路。希望再有下回,莫再如此了。公子身后这片林子,风雨难料,惊险万分。日后如要路过此地,还是带上一些手下罢。”
醉凌霄还没查出有什么势力,长赢对它倒也没什么太大敌意,这个公子文质彬彬,她好心提醒一句自觉并无不妥,说完又吞了几口冷掉的面,看对面的男子始终浅笑着看着她,一双俊目高深莫测,长赢猜测或许还在等她说一说为什么这时候出现在这里的缘故罢。
那便各自都说一番假话就是。
“听说前面有处高峰,我欲前去看一场日出,故而在此与你碰见。”
闻言男子竟噗嗤笑开来,指了指长赢嘴角,说,
“你误会了,不过是你嘴边沾上了葱花,瞧你吃饭的模样让我想起一位旧友。我真要知道你出门为何事作甚?”
长赢微感窘迫,一股脑将面条吃完,袖子一横,揩去嘴上的汤水和“葱花”,便起身向他告辞。
走出小店两三步,身后传来男子的轻喊声,
“嘿!姑娘与在下想来有些缘分!日后必有再见之日!姑娘可否告知姓名?”
雨水渐急,打在她脸上有点看不清,她举手在额前遮挡,回过头说,
“我只是个下人,名字不堪入公子之耳,若不嫌弃,唤我‘长赢’便是。雨大了,我先走一步。”
看着眼前纤瘦的披发女子,背着一把长弯刀一把长剑,在雨中奔驰片刻就消失眼前。
男子和店家都愣在当场。
“现在这些江湖人,武功是愈发高了!”店家清醒过来嘀咕着收拾碗筷。
而男子。。。
遥望远处久久不能回神,口中只喃喃说着两个字——“长赢”。
“时间有限,或许不能替你起上什么好名字…现在正是夏季,你的性子着实冷了些,嗯…长赢…就叫长赢,你觉得好吗?”
男子摩挲着手中的胭脂盒,幼时江南的一番际遇浮上心头。又想起刚刚与单花间的会面,得知长赢现在必定在为某个组织效力,而这个组织,恐怕势力极大,可同往日的鸿门比肩。而这个组织究竟是因何而生又是因何而兴都让人毫无头绪。
现在又搅和进来了长赢。。。
男子眉头紧拧,饭也没吃,戴上笠帽就急速回了城。
“什么?她还活着?”
红罗纱裙娇俏女子执伞等在城口,见到他后匆匆将他扶上深巷里的小马车。
听完男子说话后,惊道。
冷静下来后,美目露出冷色,道:
“不可暴露身份。如有必要,杀了她罢。”
男子没有回答她什么,只将胭脂递到她手中,说:
“昨夜买的,忘了给你。”
“哥哥,把江南的事儿,忘了罢。你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你说过抓她的人是个侯爷,或许,这一切,跟那个侯爷脱不了干系。”
“这些年,到处都是前太子永安候的传闻。可能是他。”
凌霄看着男子瘦削俊秀的侧脸,他不答话,只陷入什么思考,马车颠簸也一动不动,要到醉凌霄时,才听见他细细的自语,
“她说她要来长安报仇的,不知仇报了没有。。。”
凌霄将他和他的烦恼皆留在身后,眸底流出落寞,袖中的手攥紧胭脂,在稀稀落落的雨声中努力将过去的记忆从脑中抹去。
奈何,天不从人愿。
长赢回到天机阁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雨也慢慢停了。浑身湿了个透,在二爷院子里洗了澡,换上那身武士服和木屐,散着头发就去见阁主若凡了。
“我这里是李靖传回的最后一封密函,时间已经过去将近十天,我想,他们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若凡把信递给长赢。
“他们回来了?意思是?”
若凡向来闲散的表情意外的紧张起来,
“是的,鸿门应该也入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