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到方伟身旁,见他手正捂在一个大瓦罐口上,看来还要给他们惊喜。
“呵呵,你们一定想不到。”方伟慢慢将手拿开,一道淡淡的光从瓦罐中透出来。
“夜明珠!”雷子算识货的,随口就叫出这东西的俗称。
“我知道,这是萤石。”小六也听教授说过,这是种矿石,在吸收了自然光后,能在夜间发出光芒,不过大多都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
“也不完全对。”说着,方伟从瓦罐中拿出一颗拳头大小的石头,只见这石头正发出淡蓝色的光,能照清周围四五米的距离。他清了清嗓子才说:“这是很稀有的自明石,不需要光照也能发出光芒,如果晒过阳光后,它的亮度会更高。”
方伟的话让几人都不敢相信,世上哪会有此种物品?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我说老方,你可不能瞎吹啊!这东西有那么神奇吗?”雷子是第一个提出疑问的。
“呵呵,别的什么宝贝我是不认识,但这东西我可是见过的。你们看,它发出的光能忽明忽暗,古代传说中的夜明珠就是这种石头,只是后来发现了萤石后,大家才不稀罕的。”
“你见过?”小六还是不敢相信。
“嗯,在土匪窝里,那个大土匪把这东西当成宝贝,还是他小老婆上缴的,后来我们试过,果然照过阳光后自明石能发出比电灯还亮的光。”
当时使用范围最广的灯泡大多都只有十几二十多瓦,上百瓦的灯泡使用率很低,方伟此时所指的电灯亮度指的就是二十几瓦灯泡发出的亮度。
不过在小六看来那还是很亮的,想想要是有这么个自明石,夜里基本不需要点灯。
“你说放在星湖边上能不能让它更亮些?”小顾突发奇想,这样他们就算没有手电也没关系。
“我去试试,你们继续找找看还有没有什么宝贝。”方伟说干就干,拿出瓦罐中剩下的两块自明石向深塘跑去。
“注意安全!”小六提醒道。
“奇怪,自明石不是陪葬品!”
听到小六的自言自语,小顾这才发现藏有自明石的这堆物品与不远处的陪葬物是有区别的。难道说这里还有其他人曾活动过?看石棺的规制应该算得上很重要的人物。只能说这里处处透着古怪,一时间让人无法理解。
“小六,小六!”雷子在石棺旁喊,也不知发现了什么。
小六应声跑了过去。
“你看这些是不是很熟悉?”雷子指着开始时没留意的石棺盖说道。这石棺有一百五十至一百六十厘米高,长约三米,照当时的葬制很可能里面还有棺,小六身高才一百七十厘米多点,如果不是很特意去看是不会留意到棺盖上还有内容的。
“这是……怎么会这样,怎么这里也会有这种文字?”小六慌忙中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爬到棺盖上去看,反正这是石棺,不怕会被压垮。
“你看到了什么?”小顾一时爬不上去,又不想让雷子帮她,只急得在下面喊。
“你……你快上来。”小六也不知要如何说,伸手将她拉了上来。
小顾没想到这四周没有任何纹饰的石棺会在棺盖上刻满文字,每一个都有手掌大,用的是阳刻技法。当然这些都还算不得稀奇,最让她想不到的是,这上面的文字全是真文。这里的文字只在书写技法上稍有不同,但无论笔画还是样式都和晋代道士古墓中留下的真文无异。
“能认出来吗?”小顾平复下激动的心情,尽可能让自己冷静地发问。
“还好我带着教授的笔记本。”小六摸出杨宏开的笔记本,有点潮,幸好他习惯用牛皮纸包书。
“罗氏,这是缚娄国国君罗永公的灵柩!”
其实棺盖上小六能认出来的文字很少,只是正好里面的“罗”字以及“永”“公”等字可以用笔记本对照,由此加上前后推敲,他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另外还有一些字他也能认出来,比如“寿”字还有“天”字,但这些字无法前后衔接,就是猜也猜不出整体的意思。
“让我看看。”小顾接过小六手中的笔记本,快速浏览起来。
“不对,这不是罗氏国君的灵柩,而是他元嫡的。”小顾否定了小六的结论,她记得快,已经将棺盖上所有真文强行记在脑子里,对照起笔记本来要快很多。她在“罗永公”三个字的下面还看到“嫡”字,就这一个字,她能基本断定棺椁中绝不是国君,而是国君的夫人。因为在春秋战国时期,对国君或诸侯的元配就有此类称号,当然还有元妃、元后、元配等等不一而足。小顾几年考古也不是白学的,这起码的知识她还是能记住。
“呃……”小六看着小顾指出的这个字,好半天也没说出话来,倒不是因小顾削了他的面子,别说这里就四个人,哪怕再多人的场面,错了就是错了,学术讨论应该是公平、公开、公正的。他的沉默是为自己的毛躁感到羞愧,为何自己还是不能冷静而又沉着地处理问题?这一个字就能离真相差之千里,幸好有小顾在旁细心观察。
小顾看到他低着头没说话,还以为是自己太直率的缘故,正想找个话题让他放轻松,突然听到深塘边方伟在大喊着什么,只是一时没听明白。
三人什么也没说,提着枪就往塘边跑。近前不远才听清方伟是在喊他们过去,同时他们也看到那些发光物正在往方伟那边聚集,使得他身前的水面亮得有些刺眼。此时方伟手中的自明石正与塘中的光照相辉映,透射出越来越明亮的光芒。
“怎么了?”雷子问道。
“你们看水下,站到我这个角度!”方伟惊奇地说。
三人这才发现深塘并不如想象中的水浓如墨,反而是清澈见底,就着水面的光,能看到十几米深的水底。从方伟这个角度,他们看到水下有很多建筑物,都是大石块堆砌而成。
雷子看得心中痒痒,他的水性很好,换平时他肯定会一头扎进去,但此时他只是愣愣地看着。还是小六反应快,他立刻趴在塘边,将头伸进水中,然后慢慢睁开眼。
小时候,小六的奶奶曾向他说起海底龙宫的故事,当时他无限憧憬过。今天,当他在水中慢慢睁开眼睛时,都快无法相信眼前的景物会是真实的了,它们太过神奇,太过壮观。一座完整的全由石头堆砌的城堡,不是很大,但精美绝伦。在城堡的四周还有一些零星的鱼类,也散发着淡淡的或粉、或绿的荧光,绝对可算是一座深藏在水下的“龙宫”。看到痴迷时,小六都忘了要换气,直到快要窒息时,才被雷子一把拉起来。
“没事吧?还以为你被障住了。”雷子看着他憋红的脸,不解地问,要知道他趴在岸边将头伸进水里得有四五分钟那么久了。
“你们也看看就知道了。”小六还处在兴奋中,进入考古领域以来,他还从未像今天这么震惊过,那些光耀古今的考古发现都是别人的成就,现在一座足以震撼世界的大发现就摆在眼前,他想不兴奋都难。
听小六这样说,几人纷纷把脑袋伸进水里。
久久的,小顾才从水中将头抬起来,从表情看,她并不比小六冷静,“这是墓葬还是宫殿?”
“不知道,应该在水面以下七八米深,看建筑至少也有十来米高,这里原来应该是一个很大的洞,也不知古人为何要将水引进来。”
听到小六的抱怨,小顾眼中一亮,她明白了,“我知道了,这是墓葬!他们放水是为了防盗,这里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防盗而设,他的夫人可能死在他后面,所以只能摆在岸上。”
小六看了看水下,又看了看不远处的石棺,深表同意地点点头。这里应该是他所听所闻所见的所有古墓中,防盗措施最完善的一处古墓。或许再往后几十年或上百年会有办法解开水下墓葬之谜,但绝不会是现在。想到这,他无奈地再次将头伸进水中,想好好地多看几眼。
这座暂时命名为城堡的建筑风格古朴,没有中原腹地那种烦琐讲究的雕梁画栋作修饰,却有一种威严与肃穆。如果说它不是墓葬,还真不好解释这座建筑的性质。
“好遗憾啊!”小六仰面躺在岸边,不敢再去想水中的奇景,多看几秒他都怕自己会忍不住跳进深塘中。
“不就是几块石头嘛!”雷子笑嘻嘻地说,其实他也知道水下的景观非常令人震撼,只是担心小六想不开拼了命要下水就麻烦了。
“呵呵,对,就是几块石头。”小六坐起来,看到方伟和小顾还不时换口气又将头伸进水里,就知道他们一时无法割舍。其实如果只是一座墓葬也就罢了,问题是还有那些如精灵般游憩于四周的鱼,再加上湖面数不尽的发光浮游生物,这才让整座墓葬看起来美如仙境。
“我们走吧!”小六无力地站起来,心却留在水下那座神奇的城堡里。
方伟是第一个发现城堡的人,他不甘心就此离开。他这次下来已然没有遗憾,如果能活着出去,将这一地下奇观告诉世人,那他就满足了。
“等一下。”方伟捡起一些碎石,在地上摆出自己的名字。
雷子什么也没说,也学着他的样子捡起碎石摆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是小顾,最后小六也上前摆好。
“嗯,希望我们有生之年还能再回来,亲眼看看水下那些神奇的景物。”小六朝着深塘说出心中的想法。
“如果以后世人有机会来这里看一看,我希望会是文明的方式,千万不要去破坏这里的分毫,因为它们太美了!”小顾有些激动,在医院时教授曾向她说起过定陵的发掘,她知道很多无价之宝被人随意地破坏,损失之大足以让任何一名有责任感的考古工作者心痛一生。
“嗯,用最文明最安全的方式,我愿意用一生去等待,如果等不来就让我的子孙后代来完成。”小六说到子孙时没有半分羞涩,因为在他看来这是最合情合理的事。
小顾想笑,又感觉气氛应该很严肃,一时间表情丰富。
“如果到时我还活着,希望你能告诉我一声。”方伟很严肃地说。
“好!”小六伸出手来,与方伟握在一起。
“算我一个。”
“还有我。”
四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他们都是发现者,同时也在心中生出一种深深的神圣感。在四人心中,深塘之下的古墓就是一处不容侵犯的圣地。
他们又回到石棺处,之所以回到这里,是小六还想从石棺上找出线索,但他看了半天石棺上的真文,也没找出什么线索。
“再找不到能翻译的文字了,我想试试看能不能上下推敲出来。”小顾看到小六颓丧的样子,安慰道。
小六靠着石棺坐下,脑子里不停地转动。他想得最多的就是上面那个道士与缚娄古国有没有联系。会不会也太巧了点,同样的真文,同样的位置,它们都在表达什么样的意思?
扑通!又有什么东西入水的声音。小六迷惘地抬起头来,却什么也看不到。
幸好大家都在,不然小六还以为是谁经受不住诱惑跳水里去了。看来落水的可能还是当初那个生物,想到这,小六多少还是会担忧。
“等下过去时可能会有麻烦。”雷子盯紧深塘方向,说道。
小六心中紧了紧,抬头对小顾说:“如果没什么新发现,我们还是早点过去安全些。”
小顾还在埋着头观察着棺盖,突然,她咦了一声。
“怎么了?”小六忙问道。
“这里有些古怪,你来看,每个字之间的空隙还刻有细纹,真是太奇怪了!”
小六开始还没明白有何奇怪,但当他看着石棺四周不着任何纹饰,再想到棺盖上连文字空当处也刻着细纹,他才明白过来。
“这不是纹饰,而是变形的篆文!”小六直接趴在棺盖上,兴奋地往笔记本上抄着。篆文他能轻松认出来,不管古人如何改变字形也难不倒他。
夫承天命,下启万民。奈敌若云,旌旗蔽日。天时怼兮,严杀尽弃。平原路远,出不入反。诚勇以武,首身离心。遁避穷恶,烂蜷未央。日月微光,浴兰汤芳。龙驾帝服,聊翱周章。灵皇既降,焱远举殇。览冀州兮,四海横纵。思君太息,尔心致殆。
小六好不容易才念完这段晦涩难懂的棺文。他的古文功底没杨宏开好,但大致的内容他还是能看懂。这是罗永公的元嫡思念夫君所写的诗文,还特意让人刻在石棺上,看得出文中有对时世的不满,有对誓死护卫的将士的感激,还有对故国沦丧的感伤,更有对夫君的怀念。
文中有部分是对逃难至此后曾丧失信心,终日颓丧的描绘,只是后面紧接着话锋一转,似乎他们一夜间又恢复信心,还曾生出回到故国,四海纵横的雄心。小六心想:会不会这里就是关键处?他们曾在这里找到过什么,才会让他们有如此大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