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直以来我都希望许谣的离开只是一种假设。可是日复一日机械运转的时间一次次地告诉我世界上根本没有那么称心如意的假设。偶尔有的也不是给每天都在想着假设的人准备的。我很容易地就陷入这样无缘无故的回忆与假设当中去。自己还时常想即使那段日子是一段再美好不过的时光,在自己这样一遍遍地咀嚼下也不会再咀嚼出什么味道来的。可是尽管自己那样想,我还是一遍遍地进行着并且乐此不疲似的。
如果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要有故事都是在两种情况下发生的,一个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另一种就是机缘偶遇,一见钟情。而且能够有好的故事发展的似乎往往是后者而不是前者。我和许谣似乎也被那些编爱情故事的人给诅咒了一样也没有能够走到终点。而是当我们走到半山腰的时候,许谣突然飞走了。尽管我也十分地想跟在许谣的身后一起飞走,可是我再怎么跳也飞不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许谣远去的背影偷偷地哭泣。就像个看着给风吹走了的断了线的风筝心里有点儿委屈的孩子一样。我想想自己好像真的像是个小孩子在赌气等风筝回来。可是最后留在视野里的只是一片空空的蓝天,甚至连片儿云彩也没有。于是那个小孩子又哭了。
许谣是从小在她的姥姥家里长大的,因此和我成了邻居,也理所当然地成了好朋友。想想那个时候的日子简单地出奇。没有人会管我们,我和许谣就整天在一起玩,玩小孩子们玩的一切。我们唯一安静的时候就是听姥姥讲故事的时候。听故事最好的地方是在姥姥家门前的那棵老楸树下面。每当春末的时候楸树就会开满一树的白花,香味会飘满整个街巷。我就和许谣数着太阳透过树叶洒落下来的亮亮的白色斑点听着那些既有遥远的又有发生在身边的故事。我和许谣总是聚精会神地听。那时候我和许谣的接头暗号就是吹口哨。吹口哨实际上是我最先使用的接头方式。每当我找不到许谣的时候,我就会用小手放在嘴上吹起响亮的口哨。许谣一听到口哨声音就知道我在什么地方然后就会飞奔过来找我。我就会每次都装得像个小大人一样背起手来夸奖许谣一番。
记忆中我和许谣每天的功课就是沿着巷子乱逛,当累了的时候我就坐在楸树下面的石凳上,许谣就会回家喊姥姥出来给我们两个讲故事听。许谣总是拉着姥姥的手,姥姥的另一只手里就端着准备要择的菜或者要缝补的衣服出来给我们讲故事。最初的那些故事总能把我和许谣给吸引住。我好像从小就喜欢幻想,或者可以说每一个小孩子小时候都特别地喜欢幻想。把自己想像成一些什么,男孩子想像自己最多的应该是英雄。可是姥姥也有讲倦了的时候。每当姥姥累了的时候,她就会给我和许谣讲那些和《蚂蚁过桥》相似的故事。我到现在都清楚地记着那个蚂蚁过桥的故事:在一条小溪上有一根圆木搭成的桥。每天在小溪的这一面的一个蚂蚁洞口旁都会有一些蚂蚁要准备过桥到小溪的那边的树林当中去找吃的东西。一只只的蚂蚁排成长长的队伍,按照顺序有条不紊地过木桥。一只一只,到底有多少只谁也数不清楚。讲到这里的时候,姥姥就会说,你们两个慢慢地等着吧,等蚂蚁们都过了河了我们再继续往下讲。我和许谣就天真地等,并且认真地一只一只地数着。等数到不耐烦的时候我们就问姥姥蚂蚁们过完了没有?姥姥就会笑着说,还没有呢,再等等吧。于是我和许谣就继续等,直到两个人都不自觉地睡着了蚂蚁们也都没有过完。我和许谣两个人有时候做梦都在数蚂蚁。而蚂蚁的故事总是会发生在有蝉鸣的夏天。有些故事总要有个清晰的背景才行。在现在的我看来,绿色的夏天是我和许谣成长的最美好的背景。
也许是外面天气太冷的缘故,我并不想这么快就从那片绿色的夏天的记忆中醒来。我仍然像小孩子对冰淇淋的喜爱与迷恋一样对那段记忆充满了无限的喜爱与迷恋。或许还因为里面有许谣最可爱的影子。成长是一瞬间的事情,许谣在一个夏天的末尾收到了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而我因为考试的时候肚子闹革命而没有参加完中考考试。因此我和许谣开始了第一次长时间的分开。每次许谣休假回来的时候都会跟我说一些许多与以前不同的有趣的事情。我随之对那个地方充满了幻想。时间并不长久,我在第二年的时候考进了许谣所在的那所学校。可惜的是从那时候开始许谣就总是逼着我叫她学姐。当时的我并没有觉察到自己和许谣成长的痕迹。但现在想想许谣那瀑布般的黑色头发与有线条的身体已经都在说明了她的变化。有时候我们真的是不知不觉就失去一些东西的,我和许谣也是一样。我听许谣说那是被时间偷走了。而我好像并没有成长,仍然像小时候一样木讷和闷骚。许谣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叫我南瓜的。
高中时候,许谣每天早上都会到操场东南边的假山上去晨读。关于晨读这件事情,许谣也曾多次地要求我跟她一起去晨读。但我的努力都被温暖的被窝给轻易消解掉了。许谣就送给了我一句话,朽木不可雕也,朽瓜难以提拔也。我每次听到许谣对着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只是一个劲儿地傻傻地笑,许谣也就会跟着露出灿烂的笑来。我最喜欢许谣笑起来露出牙齿的样子,牙齿白白的和她头发的黑光形成鲜明的对照。我曾经对许谣说,你应该去拍广告的。洗发水和牙膏广告请你去绝对不用打特技效果的。许谣每次听完后都会哈哈大笑,并说等你有了钱就请我去给你拍广告吧。我也便答应着说,我一定会让你成为我的女主角的。那时候说这句话的我也并没有想到在上大学的时候我会真的让许谣成为了自己的女主角。提到这里,好像我们不得不停下来叙述另一段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记忆。
大学二年级的时候,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火车上遇到了顺子。顺子原名叫任永顺,我一直管他叫顺子。我坐火车的时候从来不跟旁边的陌生人聊天,从坐上火车到下火车我都是一言不发。但我有一个习惯,那就是用眼睛瞪人,用这种措词来形容最早就是从顺子嘴里说出来的。顺子当时就是因为我瞪他,他才决定跟我做朋友的。我当时说,你真的很贱。顺子就回答说,是的,我比你还贱。顺子的脸皮的厚度到底有多少谁也没有衡量过。但直到大四毕业的时候他仍然没有长胡子这一点使得他不得不承认他脸皮确实很厚。因为顺子如果不承认这一点的话,我们就只能推测到他是个女人了。至少别人会对他的男性性别的真实性产生怀疑的。生活中更多时候的选择就是退而求其次不得已的选择,但这并不是拿来搪塞错误的借口。
当时在火车上,顺子坐在我的对面,两个人基本上对视了一路。到临近下车的时候,顺子终于忍不住开口对我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做朋友。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就如实地回答了,没有想到的是顺子和我竟然是一个学校的,只不过顺子是英语系的而我是中文系的。后来我不止一次地问顺子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要和我做朋友。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侃侃而谈,话很投机什么的。顺子就咧着那歪嘴笑,却从来没有一次给过我正面的回答。如果不是那次莫名其妙的相识,我会相信自己大学的后半期的生活会很乏味的,也就不会有后来所有的种种。因此再再后来我对顺子重复了很多遍这句话:那天如果你不先开口的话,我也会开口的。我就觉得自己和顺子应该都算得上是那种莫名其妙的人。其实只有有了什么样的人才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的,我总是这么想的。
顺子是第一个想办一份内部学生传阅的刊物的人。而我是由他的想法引起成立了名不副实的“飞蛾”工作室的人。飞蛾工作室其实就是我现在住的老屋。我就是因为那时积攒下来的对这间老屋的感情才使得自己大学毕业后很多年都甘心窝在里面不愿离开的。飞蛾工作室一共有四个人,如果加上许谣的话应该算是五个。可是许谣从来就没有承认过她是我们其中的一员。许谣曾经为我们那个小集体做过的事情她说都是为了帮我而已。我从来就没有想通这样我是该感到高兴还是应该感到失落。
另外两个人就是木木跟吕晶。一个撒泼耍宝到无可就药,另一个淑女到无药可就。拍板敲定木木加入的是我,而邀请吕晶加入的则是顺子。我第一次知道木木的时候她是叫冯木木的,我本以为顺子的原名任永顺就已经够俗的了,却没有想到还有比他的更俗的。在第一时间知道木木是叫冯木木的时候,我笑得前仰后合。顺子有些莫名其妙地问,兄弟,你没事吧?你有羊癜风病史吗?我突然给顺子一个左勾拳回击说,你妈才有呢!顺子不甘示弱地跟我抱在一起厮打,并说,你小子嘴太碎,骂我可以,但坚决不可以骂我妈!我笑着说,我没骂你妈,也没有骂你,我骂的是你他妈。我知道顺子一旦这样玩起来就会没完没了的,所以过完嘴瘾后就连连告饶说出了实情。接着顺子就笑得前仰后合跟得了羊癜风似的。后来顺子竟然当面对着木木说了,好在木木是那种神经有些大条的女生一点儿都不计较那些,而我们也都用她给我们的解释方法解释为可爱。其实木木长得确实可爱,这是我们在见到她的长相又在经过长时间的相处而得出的结论。顺子和我谁也不想说一些违心的话去糊弄别人。因为我们都非常反感别人说那样的话来糊弄我们。孔老夫子的那句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好像说的就是这个道理的。我不知道自己那样算不算的上是卫道士,最起码是个儒者也行。可惜的是现在的人个个学法家,人人比狠。好像法家的时代又到来了。但一些富有幻想意义的儒家的东西仍然存在更多的人们的思想观念当中。
我当年写作文就极容易跑题,就是因为我的思维具有漂浮性。想到这里的时候被风一吹就偏离航道跑到别处去了。往往从自己的脚趾甲会想到我们班那个妖艳的女生的口红上去。但所有的这些都不怎么,因为我还依然能顺着想像的轨迹一步一步给走回来。这样的好处就是不容易把自己给弄丢了。而把自己给弄丢的人是很多的。好像应该再回来说木木和吕晶。我认识木木是有一定戏剧性的。这样说的意思就是强调我们不是在编电视剧。但事实上的情况是它确实跟电视剧里演得一个样,就像是照着电视里的那个样子给演下来了,或者不应该说演而是发生了。我刚上大一的那段时间,中文系和新闻系是只有一节课重堂的,那就是大学文科数学。刚上大一的孩子们还都没有脱掉高中生的影子,还都十分地热衷于学习。突出的表现就是每周上高数那节课的时候前几排全被一排排的书本给占着。不过我发现一点就是前面占座的那些同学总是在上课铃声打过两三分钟或者后两三分钟内故作匆忙或者真的很匆忙地往里跑。每个人的手里基本都带着一包牛奶和面包或者鸡蛋什么的。没带东西的基本上也都在用手抹嘴然后整个脸都连带着一起抹一抹,之后油光满面的样子就进来了。我之所以能够看得这么清楚这一切的原因就是我总是坐在最后一排。前面都已经说了,并不是我不上进,而是上进的道路被一本本的书给占据了。所以我就只能另辟蹊径。可是当我望着偌大的教室的时候是左辟径右辟径都不成功,不能上辟最后就只能后辟了。就因为如此我寻了一个最不起眼的地儿坐那里了。其实整个一个学期我都是坐在那里的,之所以加上基本两个字而不敢肯定地说,那就是因为木木的出现。
一天早上,当我像往常一样抱着课本往我的地盘那里径直走过去的时候,却突然发现那里坐了一个女生,并且还不认识,而且更可恶的是一黄毛。我太熟悉中国国情了,现在满大街都是红毛,已经不像刚改革开放那会儿了,碰一头发不一色儿的就得撇着腔跟人说话。而且还得时不时地注意或者维护国家尊严什么的。可现在不一样了,满大街花花绿绿的颜色。中国盗版假货是有点儿多,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连中国人自己也被盗版没了。我看着那黄毛,当然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她叫冯木木,所以就只能暂且叫她做黄毛。我走到她的跟前看着,静静地看着,具体地说应该是瞪着。抱着的高数课本也渐渐转移到左手上,左手拿着课本慢慢地,慢慢地放在桌上。可是那个黄毛依然没有任何的反应,竟然在哼着歌不停地翻看一本时尚杂志。她哼着的调子我仔细地听了听以后发现竟然是周杰伦的《我的地盘》。顿时有种无名的火焰在我的胸膛里燃烧,我本不是那种容易动怒的人,也许是那天没有吃早饭才没能压住火,或者说那黄毛太嚣张了。火焰在熊熊燃烧,燃烧着我的小宇宙。而木木那黄毛竟然依旧气定神闲地翻看着杂志,旁若无人的样子真的是让人忍无可忍。好像武侠片里的两位高手过招前内敛积聚内力。而越气定神闲的那一个似乎内力就越发的厉害。而且对峙时间越长,第一个出手的人必然会失败。后来的结果好像又一次证明了我看武侠剧总结出来的规律。我用左手中的书本敲了敲书桌,黄毛转过头来看了一下,又转了回去。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我伸手向前,但好在理智还是我的强项,它告诉我尽量绅士一点儿。于是手继续向前,摘下她左耳朵的耳机对她说,这里好像是我的地儿。黄毛于是低头看了看桌洞又转身看了看地上说,没有东西占座啊?那怎么会是你的地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