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真暖和啊！干冷的北风从空空的枣树尖尖的枝头刮过，呼呼喝——呼呼喝——黄黄的灯光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温暖，都要明亮。今夜，电压很足吧。
前年建这座房子时，小晴还在上学。放假回来，很喜欢爬到楼上去帮忙。有时给砖匠师傅递一块红砖，有时亲自拿一把瓦刀，往墙上涂水泥抹石灰，总想快点把它建好，住新房子多舒服啊！那些师傅们大都是本村认识的本家叔伯或者弟兄。桂华哥好爱开玩笑，引得那些平时接触少的都来说笑话了。
桂华哥说，罗老师娘子，新屋修好了，上上下下两大层，好多个房间，该要专门留出一间给小晴妹妹住呀，你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呢。
妈妈回答道，当然当然，她女孩子，到楼上挑一间最大最亮敞的当做闺房，没问题啦。
不仅仅是闺房，以后出嫁了，还是回来看望你老母亲呢，带丈夫回来的时候，那一间以前的闺房还给不给她两口子睡呀。他们年轻人，习惯抱在一起睡呢。
总是有这样的笑话，他们不管她小晴还是个没结婚的大姑娘，好像她一来，干着活的师傅们快活多了，讲讲笑话，干活不累了。听到他们这样讲，想听下去，怕妈妈骂，只好到一楼去装作捡碎砖头，一边竖起耳朵继续听楼上传来的笑话。
嗨，桂华师傅，你说得好呀，出嫁了带丈夫回去，丈母娘应该留着以前闺房给两口子睡觉才好呀。跟你说呀，我和老婆去年十二月年底结的婚，今年大年初二去给岳母老子拜年，把我和老婆安排在两个房间睡，这真恼火呀！
我晓得啦，睡到半夜，痒得要死，想找老婆来抱，想到隔壁去。她要是一个人睡，你就溜过去，老家伙也正睡得舒服，哪里会管你呀。
是咯是咯，那讨厌的岳母娘老子呢，生怕女儿女婿在娘家同房，她亲自陪女儿睡呢。第二天早上，岳母娘和她女儿来叫我起床吃饭，哎呀大叫一声！哎呀！妈妈你看，昨夜还好好的墙面，怎么搞出来一个好大的洞洞！她老娘以后还不通味，我就从这个洞洞伸过去，老婆在那边接着。住了一夜，我跟老婆说，回去回去。她还想多歇几夜，我讲啊，你不在身边，我好难过的，没地方放啊，你看，墙上钻出洞来了。要么，跟你娘讲，你和我，还是要睡一张床。老婆说，娘肯定不答应的，其实，我也想你呢，她不答应，我两个回自己家里搞去。岳母娘苦苦留我俩多住一夜，我老婆站在我一边，坚决要回去。
哈哈哈，是咯是咯，我也和老婆在她娘家偷偷摸摸搞过一回，老婆说，从来没那么舒服过，只是不敢叫哟。就是不相信，怎么在娘家同房就坏了屋梁，就会影响兄弟的运气？迷信迷信，重男轻女的迷信！
小晴一边飞针走线帮弟弟改毛衣，一边回忆发生在这间新房子的往事。在农村里，一个懂了事的女孩子，一打开耳朵，就能听到好多这样的笑话，在学校里当作黄色段子的东西，在这里，随处可听到。有关男女之间的那些秘密，夜里的那些快活事情，在学校里，十年二十年，都学不到这里一个月那么多。
干冷的北风从空空的枣树尖尖的枝头刮过，呼呼喝——呼呼喝——时不时还听到“节——迟”一声，那是枯断的干树枝掉到地上。织完了，锁了线扣，剪了余线。她心想，发生在这座房子的往事都留在这座房子里了。
第二天洗被子时，妈妈说外面风大，很冷，不如烧两壶热水，用大脚盆泡着。在厨房里坐着慢慢搓，搓干净再到外面压泵水井去清洗。妈妈的心细了好多，也许女儿出去这一阵，她自己这是这样洗的。要是去年，小晴提出这个洗法，妈妈会骂，贪生怕死，你以为你是地主富农资本家有钱人家里的千金少奶奶。难道女儿真的变成客人，所以客气？
女儿洗被子，妈妈就去整理房间和衣柜去了。小晴发现，她不在家，家里并没有一团糟，好像比以前还整洁一些了。妈妈床上，规规矩矩铺了床单，摆了两个枕头，被子也折成一条靠在床里边。
洗到一半，新嫂汉成满娘才贵满娘还有旁边村子的七婆，几个一伙儿打开门，闹闹噪噪，进来烤火聊天。打个招呼后，小晴在厨房洗被子，妈妈陪着那几个老伙伴叽叽喳喳说开了。
安庆那侄女离婚了，你们晓得么？听到风言风语，怎么好好地离婚了？
她男人有个堂嫂，比安庆小两岁的，五年前到广州打工，一直在阿港的公司做清洁工。按月寄钱回去，丈夫不在了，没有儿女，这样有情有义，开始，安庆还很同情她。等她发现堂嫂情况不对，好像怀孕了，你看，一个寡妇，是怎么怀孕的呢。那堂嫂说，我和港弟好了五年，现在身上已两个月了。我本不想——
什么？你说什么？我们大学里谈恋爱三年，我带着女儿和丈夫团聚，正式国家干部都不想做了的！安庆还不信！ 堂嫂讲，我结婚，港弟做的男傧，那是他高中毕业那年。我见他注视我出了神，忙躲到我那老实男人的背后。后来港弟读大学，我跟着那可怜的男人去海南岛打工。三四年没有回过家，我在那里流了三个孩子。后来，疟疾发作，要了他的苦命。是港弟代老家人去海南，帮助我处理后事。感谢港弟，帮我找了工作。我也读过高中，帮他扫地，没关系。
你看你看，这些男人，在家里有女人，又到外面搞。要是没抓到，他两边都搞得舒舒服服的。我们这个侄女，也是读过大学的，哪里受得了，她也没找堂嫂算账，她一口气和丈夫协议离了婚。
离婚不是便宜那个发骚堂嫂？他们一眨眼就会结婚的。
说也奇怪，安庆没嫁，男人也没讨，堂嫂找了个老实男人嫁了，后来不知怎样了。
外面的女人好玩些，有些女人也想男人，一摸，就能冒出油星子。
老流氓女流氓。
小晴听到大家都哈哈大笑，笑得窗户玻璃都震动了。
唉，她从芳伯伯上个月去世，真想不到。两个老人家好不恩爱，现在从芳婶婶就孤单了。
什么恩爱？这个，我最清楚啦。我听说从芳婶子没有生养过，一个儿子是前妻生的，那时他在沈阳工作，后来才回老家娶了这个。后妈对儿子好，村里人都说她好心会好报。。
嘘，小声点呀！从芳不该在外面有了女人，还生了小孩，被这个告了一状，开除回来，做了剃头匠，当了农民，辛苦一辈子；那个女人也命苦，难产死的，还好，小孩留下来了。
这个女人厉害，其实也没结婚，只订了个婚，告别人乱搞男女关系，破了从芳的好前途。
我听他们讲，女人死了，从芳心重，没有去看一眼，还有自己的骨血呢。男人几个讲良心，讲良心，就不睡女人了！
哪里，你不知情。那个有真感情，人家是有文化的，有人看过相片，样子也蛮青春的。现在这个厉害，他哪里敢去！那时的社会也不比现在自由啊。
那后来这个一个人跑去把孩子抱回来了，也奇怪了，一字不识，一门不出二门不进的，到城里连茅厕都找不到，怎么敢跑那么远，这点我佩服！
自己不会生呗！又听说两个人从来不在一床睡觉，哪里有生？除非——
就你相信，住在一间屋，不在一床睡？
鬼耍你，男人恨她，不肯！
不相信！没有那个怎么过日子？怨是怨，睡是睡嘛。反正老了，讲出来也不怕出丑。我们啊，打了骂了，他想要你了，做个鬼脸逗你笑，气消了，又和好了。看他急的，不给又可怜，给他一摸一揉，自己不是也胀起来了吗。骑在身上要他写保证，不然下次再也不依。真的下了保证，要他读出来：下次再打人是猪是狗，不是人，再打人，把鸟子割下来！过几天还不是打打杀杀，过几天又抱在一起，你还真的割了他的鸟子不成？唉，没吃没穿没钱用，怎么苦的都忘了，总记得这些事。所以啊，就算打了架吃了亏心里有恨，为了过日子，女人也不要负气分床睡，一分床睡，哪个都要面子，心里想，口里不讲。久而久之，男人出去偷人气你。你们讲，是不是真话？女人别傻，女人也要的！
奇怪！又说是女的不肯？
这样的事，哪个讲得清楚？当时，你又不在她房里。你要在房里，她不肯，你脱了裤等，你那时，俏得很，男人都想挨你一腿子呢。
讨厌！老不正经的，讲到哪里去了。
实际上，从芳哥是个好男子，对人好体贴的，真正懂得妇人的心。哪象我们那个莽汉子，把女人当牛当马当把戏，还嫌不好耍。
本华62年回来的还是64年回来的？
记不清了，好象是60年所生或者59年。过苦日子，一个大村三年才生五个。****个个饿得不成人样，哪里还竖得起。
哎小声点！从芳嫂亲口跟我讲的，你们莫要回去跟别个乱讲啊。结婚五十年，在一起有五年，没有怀上什么。也是，我们只要一滴水，肚子就大了，五年都没有用，儿女也是缘分修来的呢。后来各睡一床，就客客气气，跟邻居一样了。最后半个月，看见男人要走了，心里好孤单，问他要不要陪着睡。人都老了，快要进土了，还讲这个，睡在一床，不也是两块老木头吗！最后在一起睡了半个月，服侍了半个月。真也奇怪，挨着个女人，病就轻了好多，还以为会好了，一家人都放松了。哦哟，你们听到吗？初七那天清早，精神好不光朗，摸着她的手，呵呵呵讲个不停，听也听不清。没想女人忍了一夜的屎，眼泪都忍出来了。说好快快拉完屎就来的。那几天又上火气怎么的，拉也拉不出，蹲了老半天，回去一看，人已经凉了。唉，夫妻一场！
她没那么傻，恨了一辈子，最后还陪他睡！要是我，恨到死！恐怕为了钱，他手里有笔款，落实政策补的。
嗯，听说拿把她有张一万块钱的存折！
哪里有钱？只有一床书！清理房间时，准备和旧衣服一起烧了。本华说他要，后来都运到沈阳去了。散钱有七百多，没有听说有存折的事。
啊呀，一辈子搂着书睡觉。
书里面有女人呢，书里面的女人不要喂猪不要怀孕，天天快活。
你也想到书里面去快活喽？
打死你个阿常，没大没小，吃叔婆的便宜。哈哈哈——
一日夫妻百日恩，有钱留把她也是应该，还真带到土里去？
哎呀，小晴，你看我几个唧唧呱呱，你可别怪，农村里就是这么东家长西家短过来的。夏天歇凉冬天向火，讲讲故事，日子好过些，不然，一辈子那么长那么苦，怎么得过？
嗨，汉成满娘，听说昨天你家里来了一只小狗，呆在家里不肯走了。猫来祸，狗来福，养着没关系。
是啦，要过年了，好好地跑来一只小狗崽崽，明年怕莫不是要幸运了。要是这几天没人来捉回去，我就真养着算了呢。
养着养着，像个满仔一样亲，咬着你裤脚要吃东西，很好玩的。男仔门都长大分家了，家里多条狗，多个人说说话，热闹多了。
是呀是呀，狗通人性，当然有感情。我家细细，我上街回来都回来接我。衔着我的裤脚，就像个小乖崽崽一样。再没有钱，我都要在五里牌屠桌上买个五毛钱的骨头给他。那屠户张师傅，开始几回听说带回去给狗吃的，送给我，不要钱。后来多了几次，要钱了，五毛钱一个，实际上还卖不到五毛钱呢。
呵呵呵，五毛钱买个大骨头，大方大方呀！
那几个男人油嘴油舌，说，张师傅很精的，要了你的钱你才可以走了，要不，陪他睡一觉，他就可以白白送你肉骨头了。是咯是咯，张师傅卖了一辈子肉，睡起女人来，油死了。跟着他算了，反正他没有老婆，你也没有男人，肉骨头喂狗，就不要出钱啦。
我们小花还吃糖呢，不吃软糖，最喜欢又香又脆的芝麻糖。吃糖的狗，你们看见过没有？
嗨，你们几个想不到吧，养狗也能养出感情来，不是你们讲的吃糖吃骨头的感情，是吃那个的感情。我娘家侄嫂上次从她娘家塘渡口回来，讲了一个狗偷人的事呢。
什么什么，狗偷人？狗怎样偷人啦？偷什么人？
那家男人冬天要出门做生意，一个冬天几个月不回来的。女人在家就很难过，养着一只狗，公的，越来越亲。先是一桌吃饭，后来，睡觉时把狗迁到房里，因为外面冷。给狗准备了一只大纸箱子，铺上旧的被子，让狗睡在里面。有一天，女人起来拉尿，狗也起来，陪着。当女人解完手穿裤子时，那狗扯下她的裤子，舔她大腿。女人告诉狗，人是人，狗是狗，不可以的，况且，我还是有丈夫的女人。那狗规规矩矩听话，回窝里睡觉了。后来又有一次，女人夜里睡不着，翻来覆去。自己去把狗抱起来。那狗是公的，人和狗就搞到一起了。后来，那丈夫回来了，说房里有个狗窝，有一股不好闻的气味，还会起狗虱，不卫生。把狗窝端了出去，放在厨房的角落里。夜里睡觉时，想着家里没有别人，房门就没有拴。丈夫兴兴轰轰搞起来，女人呃呃呃叫起来。那狗从厨房里爬出来，穿过客厅，抓抓抓，把门抓开了。它冲过去把男人撞到了，就要咬到他的鸡了。男人才看到是一只狗。夫妻俩深更半夜用锄头扁担把这只公狗收拾了。想不到，狗也会吃醋吧。
哎呀！真像讲故事呀！不相信！
这样的事哪个相信？我侄嫂说，那丈夫打死狗，第二天扛到街上，买了二十块钱呢，她邻居还买了狗肉吃了呢。这样的故事后来才传出来的。那男人也不怪妻子，后来守着家里，不再出门了。
这个，人和狗睡觉？狗和狗，看得多，狗和女人，倒真是新鲜事。那个怎么搞，不知道会不会怀胎？还是不信！世界上有这样的怪事！
那有什么办法？男人不在家，没办法，才和狗搞在一起的。哎哎，小晴，打搅了啊，我们都回去啦。
她七婆，讲讲故事没关系的。妈妈一边留七婆这里吃饭，一边问小晴被子搓好了吗。
要回去煮饭了，孙子饿了。小晴知道妈妈只是假意留饭，七婆只顾自己往口袋里塞着糖果，乐呵呵的。瓜子壳，糖果皮，扔了一地。 七婆把两只口袋装满，又坐下来了。
唉！侄媳妇，我就是喜欢你，看着你结婚，两个男仔一个姑娘，你现在，搞得红红火火。你又勤快又大方，该有这个福气的。
说过住两夜就两夜，离过年还有个把月，她还是要回到刘家桥去。在盘古院子出生长大，做个盘古院子的人，真是世界上一件幸运的事
弟弟放假就会来接她，一家人大团聚！
今年在哪里过年，已经不是个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