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曼清去看了七二零号的大楼装修进度,何觉跟着,纳兰允秋也跟着,还有几个主事,“你上次说的那个程昱,我看了看,能力不错,只是用人终究还是要小心的。”
“他是我大哥以前的同学,英国留学回来的,能力是不错,我相信他,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而且,现在正是用人时候,都要从外面招聘新人的。”
“也是。”何觉点点头,“总是要小心为上。”犹有些不放心。
郁曼清带着纳兰允秋出了七二零号大楼,上车吩咐金子开车去凯君饭店。纳兰允秋现在是郁曼清的仆人,郁曼清走哪儿他就得跟哪儿,不过,纳兰大少爷总是臭着一张脸,对郁曼清如非必要一句话也不愿说。
还没走到办公室,顾谨走过来,“戚上华先生在会客室等您。”郁满清脚步微顿,转了个方向向会客室去,没有一点儿叫纳兰允秋回避的意思。
可以想见戚上华的脸色有多么难看,郁曼清毫不在意,“戚董事长,找我有事吗?”
戚上华一双如墨般漆黑的眼眸越过郁曼清冷冰冰的看着她身后的纳兰允秋。
他始终一言不发,只是那样看着纳兰允秋,而纳兰允秋不卑不吭的回视着他。
“戚董事长请回。”郁曼清声音略为冷淡。
戚上华收回眼光,慢条斯理的站起来,“小曼,你以为你斗得过我吗?”你以为你护得了他吗?我会让你知道,只有我,才有资格站在你身边,保护你支持你给你依靠。
斗得过又如何,斗不过又如何,没想过和你斗的,我只是想保护自己在乎的人,如果你执意要和我成为对手,我也别无选择。
“你好好保重。”他说。
“谢谢。”她说。
然后,他像位优雅的国王,潇洒自如,自行如斯,走出会客室。
“顾谨,把准备秦将军寿宴的所有单子都拿给我。”郁曼清走出会客室,吩咐道。又微微偏头,“你以后小心谨慎些。”这话是对站在他身后的纳兰允秋说的,她不知道戚上华还会做些什么事,但总要提醒纳兰允秋小心的。
纳兰允秋却像是没听见般,呵,预料之中的反映。
晚上,苏挽月到郁曼清房里找她,“妈让人来请伯母,说是故人叙旧。”郁曼清回答知道了,在梳妆台前松下头发,大概能猜得到他们会谈些什么,但细细想想还是有些不放心,“你明天也带着云云跟着一起去吧。”苏挽月温婉一笑,点头答应,又说了话才出去了。
郁曼清看看立钟,九点二十五还不到,她盯着秒针看着它转了一圈,才发觉自己的无意思,有些烦躁,已经五月了,舒适的风自窗子拂进来,郁满清走到露台,环着胸,有些气闷的感觉被微风拂得所剩无几,开畅起来,其实,这样的上海的夜晚她是喜欢的,闹中取静,颇有些陶潜诗中那句“结庐在人境,心远地自偏”的意味。
一轮明月静静地悬在夜空,郁曼清细细的瞧着,总觉得月亮上是一层纱蒙着一张脸,也许是嫦娥的脸,是朦胧掩饰着的玲珑。这样的月让郁曼清想起那个中秋晚上,他和她沿着沿着河边的青石栏双手交织的画面清晰的不能再清晰,还有有机会,再一次在中秋夜下走三桥,还有没有可能,依旧是那个人,还会不会依然是手牵着手。
郁曼清看得有些出神了,突然间思绪才自动拉回,不想一低头,三楼之下,他就站在那里,她看着他转身走开,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知道一定冷漠的那种。这么久了,他似乎还没给过好脸色给她看。
郁曼清转身进房间,你需要好好的睡一觉,她对自己说。
一连几天都是风平浪静,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郁曼清提着的心渐渐不再那么紧绷,但还是不敢粗心大意。
杨氏去郁家大宅见了贺氏,苏挽月说两个人很平静的说些陈年往事,倒也没写什么,还说贺氏欢迎杨氏常去找她说话。
郁曼清在托达伦同仁医院约了最好的心脏科医师为杨氏检查心脏,没什么大问题,医生交代安心静养,不要受刺激,不要劳累,按时吃药,好好保养,定时检查。
郁曼清细细的记下了,每日总是不忘亲自交到顾嫂准备些滋补养身的食物。杨氏过得倒也舒适,每日和苏挽月红姑他们说话研究厨艺什么的,对小念云也总是疼着爱着。纳兰遇冬才十七岁,郁曼清问了纳兰遇冬有没有读书的意愿,纳兰遇冬有些不好意思,但郁曼清还是看得出来她的心思的,拜托了自己以前学校的老师,给纳兰遇冬报了英语和经济两门课让她学习。纳兰遇冬一改平日里的成熟和沉静,高兴的抱着郁曼清谢了又谢,谢得郁曼清都有些不好意思。
唯一不高兴的就是纳兰允秋了。纳兰允秋三年来的确变了很多,但丝毫未变的就是自己那一身傲气了,郁曼清看得清楚,随他傲去。
乐希生日那天,郁兰若带她回了郁家,戚家那边是不喜欢这个孙女儿的,老爷子思想顽固见不是男孩儿也就当没这个孙女儿,戚上华的母亲态度比老爷子更冷淡。郁兰若在戚家是不受待见的,还好戚上华因为自己造成郁兰若难产的事对郁兰若多多少少有些愧疚,这母女的日子在戚家也还不至于那么难过。
苏挽月只当郁曼清心里还和郁兰若有疙瘩,所以当听见郁曼清说要回郁家大宅给乐希过生日的时候,惊讶是绝对难免的,但随即又想过来,自己的小姑现在和戚上华已经没有关系了,心里也恐怕满满都是纳兰允秋,与郁兰若的结早就应该不存在了。
贺氏让人来请杨氏,说人多热闹。
终究是自己女儿,郁兰若经常回郁家照顾贺氏,对戚上华也死了心,贺氏再狠的心再冷的心也还是疼这个女儿的。
“你儿子长得很像他爹。”贺氏打量了纳兰允秋一会儿,对杨氏说道。她们站在回廊,看着院子里的几个年轻人。
“你见过德礼?”
“见过,我好见过君霓裳,也见过你的,那些日子昊之在吴县,谁也叫不回来,后来老爷子病了一场,病榻上始终念着他,我就去吴县找他回来,都是见过你们的,只是你们没见过我。”贺氏思绪拉远,又回到当年,那一天,她下了马车,就看见杨紫玉和君霓裳自药铺出来,君霓裳脸上是掩不住的笑容,她一路走一路轻轻地摸着肚子,问着杨紫玉,“紫玉我不是在做梦吧?我有他的孩子了。”杨紫玉她是认识的,她见过杨紫玉的画像,她的丈夫经常对着她的画像发呆,君霓裳她是不认识的。杨紫玉带着犹豫和担忧,“霓裳,你和郁昊之……郁昊之始终不肯给你名分,你现在怀了他的孩子……”杨紫玉后面的话她听不清了,郁昊之三个字令她痛得无以复加,她的丈夫让另一个女人怀孕了……
“他和小曼看起来很配。”贺氏又说了一句。
“你对小曼还有芥蒂吗?”贺氏以前是怎么对郁曼清的,杨氏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些。
“一个女人对自己丈夫和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能好到哪儿去,以前是我没想通,错待了她,这孩子很好,她说要替她大哥尽孝,我算是失去了一个儿子又得了一个女儿还得了一个孙子,你不会介意吧?”贺氏微微叹了口气,语气慈和。
“不会,不管他姓什么,他都是我孙子,也是你孙子。”杨氏淡笑。
“我算是知道为什他会迷你一辈子。”
“都过去了。”
“是啊。”
天空碧蓝碧蓝,难得的好天气,几朵白云缱绻,云卷云舒的惬意。
小念云跑了过来,“奶奶,奶奶。”他分别拉着两位奶奶的手,撒着娇,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两个奶奶,但他觉得这又是比别人更骄傲的一点儿,他有两个奶奶,这下隔壁的英子姐姐再说他没有爸爸时,他就说她没有两个奶奶。
郁曼清牵着乐希,蹲下身来在她颈上挂了一块羊脂玉佛,“乐希,生日快乐。”
郁兰若轻轻拍拍女儿的小脸,“给小姨说谢谢。”
乐希怯怯的说了声“谢谢”,缩到妈妈身后。
“这孩子怕生,让她多跟云云玩,云云可跟谁都能玩,不怕生的紧。”苏挽月淡淡一笑说着。
晚饭时,贺氏看着自己的女儿,沉静温婉了不少,“兰若,和乐希搬回来跟妈一起住吧。”
郁兰若眼睛顿时红了,忍住眼泪,“好,妈可不要嫌我们母女俩烦。”
回去的时候,郁曼清让金子先送杨氏、挽月、遇冬她们先回去,自己和纳兰允秋等金子再来接。
从前有个秀才,雇了顶轿子坐着去朋友家。 路上,他见两个轿夫汗流满面,气喘吁吁,就同情地问道:“重不重?”轿夫说:“重。” 这秀才心肠慈善,就把放在轿里的一袋铜钱背在背上。 然后又问轿夫:“还重不重?” 轿夫仍答:“重。”秀才自言自语地说:“这就怪了,我已经把放在轿里的一袋铜钱背在了背上,怎么还会重呢?”
郁曼清和纳兰允秋站在街边上,来来往往是行色匆匆赶着回家的路人,昏黄的灯光下,纳兰允秋那张臭得更万年寒冰似得脸竟被灯光刻画出安静祥和的意味来,郁曼清看着他,,此时此刻她不想看着他的冷漠,然后,她讲了个笑话。
“不好笑吗?我记得以前讲给你听时,你笑得前俯后仰。”郁曼清看他表情未变,有些失望。
纳兰允秋不答,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等不到他开口,郁曼清悻悻然移开自己的目光,看向远处,早知道他不会理自己,又怎会做出自讨无趣的傻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