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郁曼清不敢,三年前纳兰允秋爱着她的时候她尚且不敢,更别说三年后了。爱着一个人很容易,承认爱着一个人却是不容易。关于她和纳兰允秋之间,她有太多顾虑了。
“如果当初我没有死死地缠着你大哥,如果我不说出我的爱,我想我这一辈子可能都会活在遗憾之中,尽管他现在不在了,但我爱过了,我表白过了,他也接受了我的爱并爱着我,我知道这点就足够了,我们有一起走过的日子,我有那些美好的回忆,所以我现在很好,我庆幸我先说出了爱。”苏挽月说着,想起曾经的那些过往,唇角淡淡的勾起一抹恬静淡雅的笑,爱一个人就要说出来,不然会徒生多少遗憾。“爱情本来就是跌跌撞撞坎坎坷坷,陷进去了怎么可能安然无恙一帆风顺,我宁愿你跌的头破血流,也不愿你缩在壳里闷着自己。”苏挽月握着郁曼清的手紧了紧,看着她,眼神坚定,“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郁曼清懂她的意思,但她不会做出那个决定的,不管她和纳兰允秋未来会怎么样,是在一起还是不在一起,是相爱还是相恨,她都不会做出那个决定的。
郁曼清点点头,她一直很佩服这个娇小的女子,明知道大哥的身子状况,还是义无返顾的想要嫁给他,不惜悔婚,不惜以死相逼,明知道大哥不会陪她太久,她还是那样的坚定,既然的嫁给大哥,大哥去世后,她一直都很坚强,她只允许自己为大哥悲痛三天,守了大哥三天然后便笑对人生,笑对所有人,照顾贺氏照顾念云。不是爱的不够深而是爱的太深了,她答应了大哥会好好的活着,她也做到了好好地活着。她说大哥没有离开,一直活在她的心上,一直陪着她看着她。
“挽月,谢谢你。”郁曼清讷讷的开口,谢她的关心,谢她的支持,谢她的鼓励和宽慰,还有还有,谢她很多。
“这声谢我收下了,但以后不要再提什么谢不谢的了,我们是家人,家人之间是不要谢来谢去的,其实我也应该谢你很多的。”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时间不早了,苏挽月才起身准备回房。
“挽月,青梅那里帮我好好劝一劝。”郁曼清想起今天纳兰允秋对青梅的态度,那丫头肯定伤心死了,青梅是为了她才会到这两难的地步。
“我会的,你放心吧。”
苏挽月表示理解,应下了,开了门出去。
次日,青梅顶着一双核桃眼出现在众人眼前,郁曼清心里一阵难受。这个傻丫头这三年来一直跟着她照顾她,她早已不把这个丫头当外人看。
郁曼清用了早饭,走出大门,一面穿过花园一面问着金子,“有消息了么?”
“有了,那家布店的老板叫纳兰允秋,一家住在长乐路上的老石库门房子里,家里有五个人,妹妹叫纳兰遇冬,在布店里帮忙,他母亲身子不好,在家养着,汤汤水水不断,在她母亲身边伺候的叫红姑,还有个叫墨竹的男子,也是在布店帮忙,做些卸货进货的粗活儿。”金子有条有理的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说给郁曼清听。
郁曼清微微蹙眉,“我知道了,今天我就在饭店不用车,晚上六点你再到饭店接我,你有时间多陪陪青梅吧。”
金子高高兴兴的谢了郁曼清。
车子滑出大门,驶了一小段路,便停了下来。
这路本来就不宽,戚上华的车横在路上,把路口完完全全挡住了。
郁曼清下车,关上车门,看着靠在车身上闲适自得的戚上华,面露不耐。
他一身黑色西装,寸长短发,俊朗温文,他淡笑着,眼里满是温和暖意,“今天中午一起吃饭吧?”他说。
可惜,他的眼神打动不了她了。
“不了,我很忙。”郁曼清出声拒绝。
对戚上华,她是有恨的,不是因为他的背叛,而是他对郁家的狠,对纳兰家的狠,郁家差点儿毁在他的手上,也许他是看在她的面子手下留情,可纳兰家毁在她手上了,一夕之间,纳兰家绸庄茶园易主,纳兰允秋被迫变卖纳兰家大宅,杨氏心绞痛复发,二房撇清关系,雪上加霜卷了细软走人,陆氏还有个女儿可以投靠,可纳兰允秋他们呢,齐家纵有心相帮,可戚上华终究是上海人齐家对他影响不大,再者他背后也有靠山。
“再忙也要吃饭吧?”戚上华一哂,她的拒绝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就到你们饭店吃,用不了多少时间。”
“你大概没懂我的意思,没时间只是个借口,一个拒绝的借口。”郁曼清面无表情,“请把车开走,我赶时间。”
戚上华脸色微微黯然,眼底闪过一丝受伤。
当年的他们绝对没有想到他们的现在,没想到现在的他们竟然是这样的。
“小曼……听说哈同以南京路七二零号楼入股你们百货公司?”他本想说其他的,但一见郁曼清满张脸都是不耐都是拒绝,也就转了话题。
“你的消息很准确,不用再来问我确定一次。”郁曼清面色冷凝,说完,拉开车门上了车。
意思很明显了,她连一句话都不愿和他多说。
从此萧郎是路人。
戚上华想他连路人都不如,她对一个路人的和善比对他多得多。
“我听说纳兰允秋来上海了?”戚上华走过来站在她的车窗外,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听说?姐夫——你说话真内敛。”郁曼清没有看着他,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来,“不过……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虽然我已经知道了?”而你也知道我知道了吧,戚上华,你以前不是这么虚伪的,还是我以前没看出你的虚伪。
“小曼,我爱你,所以我得对一切觊觎你的人狠,你要是狠不下心,就离他远一点儿。”戚上华面色一冷,是警告是宣言?是的。“还有你若不改称呼,我就和郁兰若离婚。”姐夫,见一次叫一次,叫得倒顺口,姐夫,这是我最讨厌听到的两个字。
觊觎?什么叫觊觎?
郁曼清唇角那抹讽刺的笑消失在唇角,透过另外一边的车窗看出去。冷。默。
戚上华透过车窗看着那张冷凝的侧颜,为什么想毁了郁家,为什么要毁了纳兰家,原因只有一个,他爱这个女人,他想这个女人回到他的身边。他恨郁家,恨贺氏母女,是她们当初拿戚家逼他以婚姻换利益,恨郁阙云,恨他劝郁曼清忘了他,还写了那本书。他恨纳兰允秋,不管他有多么不愿承认,曾经说爱他的那个女人已经不爱他了,已经爱上别人了。但他更恨的是他自己,是他自己设计自己爱的女人嫁给了别人。如果不是派人去偷了那块紫玉,如果他坚持说服郁昊之,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人算不如天算啊,原以为他做了那么多她就还是他的,原以为他设计了那么多她就不会嫁给别人,终究是太自以为了吧。
纳兰家和苏家的联姻是戚上华一手促成的,纳兰家、郁家、戚家的上一代牵扯交错,杨紫玉悔了戚家的婚嫁进了纳兰家,郁昊之对杨紫玉痴恋至深。杨紫玉在戚家最需要一桩联姻的时候毁了婚,给了戚家很大一个打击,所以戚家对纳兰家一直怀恨在心,戚上华不止一次向郁昊之提起将郁曼清嫁给他,可郁昊之一直都没答应,还对他说打算将郁曼清嫁给杨紫玉的儿子纳兰允秋。后来纳兰德礼去世,戚家派人偷了杨氏的紫玉匿名交到郁昊之手上,郁昊之拿到紫玉以为是杨氏托人交给他的,欣喜不已,当即决定去吴县纳兰家一趟,不料却是高兴去伤心归,杨紫玉和郁昊之彻底撕破了脸,一切都在戚家预料之中,郁曼清嫁入纳兰家的可能性也就没有了。
谁知郁昊之就这样一病不起死了,郁阙云又多病,郁家大权落到了贺氏手中,贺氏母女本就不善待郁曼清,郁兰若又是一心爱慕者戚上华,贺氏为了女儿,以援助戚家为条件,要戚上华娶郁兰若为妻,否则,便要戚家在上海没有立足之处,那时的郁家在上海政商界还是有地位的,贺氏想要戚家在上海无立足之处很容易。因此,戚上华无奈之下娶了郁兰若。
后来,戚上华得知杨氏派人到上海打探郁曼清的消息,贺氏又有打算将郁曼清嫁到苏家联姻,戚上华便让人暗中撮合纳兰家和苏家联姻。本以为这样郁曼清暂时就不用嫁给别人了,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贺氏恨着那个丈夫爱了一生的女人,也恨那个爱丈夫爱到死的女人及她的女儿郁曼清,便编了个故事骗了郁曼清,唆使郁曼清去纳兰家报仇,正好苏家二小姐苏挽月爱上了郁阙云,不惜悔婚,不惜以自杀威胁郁阙云娶她,郁曼清大受打击之下,冒名顶替已经和郁阙云私下结婚的苏挽月嫁入纳兰家报仇。
戚上华终究没在说些什么,微微涩涩的叹了一口气,上了自己的车吩咐司机将车开出路口。郁曼清的车出了路口,向左方驶去,他的车停留在原地,看着她的车越行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