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正好,阳光明媚,立秋之后,倒也不那么炎热了。
郁曼清看着那一架子的书,纳兰允秋是很少看书的,自己倒是翻了一大半了。
“青梅,你去叫几个人来把这些书摊到外面晒晒。”青梅应下,正要去办,郁曼清又叫住她,“大太太快从乡下那边回来了,也叫几个人去君鹤院收拾收拾,书本被褥的也要晒一晒。”
“知道了,大少奶奶。”青梅含笑应着,大少奶奶虽然待人还是不怎么亲和,但终究是比以前有些不一样了。那天早上床单不见了,她正奇怪,便在衣柜里找着,这才明白大少爷为什么要把床单收起来了,她把床单原样放回原处,这事儿大少爷想来是不愿她知道的,许是不好意思或者其他,要不然也不会藏床单了。她也就装作不知。
郁曼清悄悄去过君鹤院几次,想要找些什么与爸或者其它相关或者对她有用的东西,但终无所获。
纳兰允秋对郁曼清略微提了一下自己接了一笔大单,其余的也没多说什么,郁曼清也没多问。
纳兰允秋想着完成这笔单子的时候,便是他向她证明他的能力的时候,他一定要让她对他刮目相看。
郁曼清坐在梧桐树下,君玉院望出去,一片开阔能望见远处的青山,天边夕阳正在缓缓落下,一点一点的沉下山头,最后不见踪影,残留下余晖。
郁曼清下意识的将手搭在小腹上,她的月事一向很准,这个月却迟了。不是迟了三两天,而是迟了半个多月了。郁曼清并不无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打她决定嫁进纳兰家开始,她就有想过自己有可能会怀孕的可能,她不会以为那个名为她丈夫的人不会碰她,所以即使是怀孕了,她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她绝不会给纳兰家生下孩子。可当她嫁进纳兰家才开始知道,那个名为她丈夫的纳兰家大少爷根本就不想碰她,不能否认的她松了一口气,这样,她报完仇就离开,嫁进来的只是苏挽月这个名字,郁曼清和纳兰家没有任何牵扯。
可是,计划总是不如变化吧,人果然是算不过天的。
现在,她怀孕了。而她,却早已没了当初的想法,而她,想生下这个孩子。如果这一生她的感情生活里注定孑然一身,她想,有个孩子也是好的。
她从未谋过面的母亲,为了生下她难产而死,她的生命源自于母亲对她的爱,现在,她也想向母亲那样爱着自己的孩子,无关他的父亲是谁,无关他的父亲是纳兰家的大少爷,不管纳兰家如何,孩子是与她血水相连的骨肉,他是无辜的。
郁曼清想起那天袁家媳妇说的话,真会向她所说的那样,她和纳兰允秋的孩子会很可爱很漂亮?郁曼清轻轻勾起唇角,她不曾意识到,她雅致的容颜微微漾起笑容。
天完全黑了下来,郁曼清还坐在梧桐树下。
可是,这个孩子只能是她一个人的,父亲的死让她没办法就这样留在那兰家,让她没办法在纳兰家生下孩子,那样,她会有无穷无尽的罪恶感。从小没有妈妈,爸便连着妈的那一份疼爱都给了她,爸爸总说她是他的掌上明珠。她以为爸爸会一直好好的,看着她嫁人,看着她幸福,她一直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如果爸爸还活着。可纳兰家把这一切的美好都毁了。
所以她得在肚子还没显出来的时候离开,也就是在那之前她要拿到紫玉并且为爸爸报仇。
郁曼清的手不自觉的捏成拳,紧了又紧,指甲嵌入掌心。
“挽月,在发呆?”纳兰允秋的声音将郁曼清的思绪拉回,本能的,郁曼清低着头心虚了一下,但纳兰允秋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郁曼清微微点了个头,算是回答他的问题。
“进去吧,该用晚饭了。”纳兰允秋自然而然的伸出手,想要拉着她。
郁曼清却装作无意,忽略了他的手,站起身来,向房里走去。
纳兰允秋小小的尴尬了一下,随即又自顾的笑了,这何尝又不是另一种她的改变。以前,她要拒绝时,总会明明白白直接的拒绝,而不是像刚才那样,故作无意。这也算是一种改变吧。
纳兰允秋跟上前去,“对了,正好绸庄那边现在也赶着给迎夏做衣服,我看你平日穿得太过素雅,不如也给你做两件,你喜欢什么花色的?”纳兰允秋瞅着她身上的月白色旗袍,微微皱了皱眉,他不是不喜欢她穿得素雅,不能否认的是,她是那种适合穿得素雅一点的人,她面容清丽雅致又加上冷淡的性格,素雅倒能衬得出她的气质。
但是,纳兰允秋总觉得她太过素雅给他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好像是他喜欢的苏轼的水调歌头里,那一句“我欲乘风归去”,愈在乎她,愈爱着她,便愈觉得她给他的感觉就像是那一句“我欲乘风归去”,不念红尘俗世。不知怎么的,他心里总有些隐隐的不安。
“不用了,等迎夏嫁了再说吧。”郁曼清轻轻摇头,只怕那时自己也用不着了吧。
八月初一,杨氏回纳兰府了。
绸庄和茶园的事杨氏只是听了听纳兰允秋的汇报,也没说什么不对之处,倒是夸了纳兰允秋几句。纳兰允秋放下心来,很高兴母亲对自己的肯定。
其实管理绸庄和茶园忙时忙了点,但做起来并不难,一些生产和销售等方面的事都有相应的管事,纳兰允秋只是一个决策者,从旁还有多年跟在纳兰德礼和杨氏身边的管事协助,当然,纳兰允秋还要巡视、查账等。
“允秋,做生意有一点,你一定要记住,那就是切忌急功近利。”杨氏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纳兰允秋,她知道他已经做得很好了,但始终是太单纯了。
纳兰允秋思量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杨氏看着纳兰允秋,想到一句话“浪子回头金不换”,看到如今能够担起纳兰家的儿子,也许他还有不足之处,但与从前那个浪子已经是天差地大的不同了,单纯的站在作为一个母亲的角度,杨氏想,别说是用金子去换儿子的回头,哪怕是用纳兰家快两百年的基业去换也是值得的。
“你和挽月怎么样了?你们结婚也已有一年了吧。”杨氏转变话题,对于纳兰允秋在商场上表现如何,在管理绸庄和茶园上又如何之类的,杨氏不会太过去关心,人总是要经过磨练、挫折,才会愈发成熟,她的确是需要在某些时候拉他一把,但也一定要放手让他去高飞,风也好,雨也好,那是他自己的命途,那都是必经的道路。她老了,儿子的人生儿子自己去闯,她要关心的是何时抱孙子。
“还好啊。”纳兰允秋一字一顿的说着,眼神里平添了明显的柔和。
杨氏看出来了,会心一笑,“我什么时候可以抱着孙子呢?这次回乡下去,左邻右舍的好多人家里都有了孙子孙女,看着羡慕极了,你和挽月还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纳兰允秋有些尴尬的低下头去,一是母亲问的直接,二是其实这问他他也没谱啊,他和挽月之间,肌肤之亲就只有他醉酒的那一次,后来,他就不敢冒犯了。
他还想起那次他在梧桐树下问过挽月,但挽月当时的回答和那讽刺的笑,让他再也没有去问挽月的勇气。
“嗯?”杨氏见纳兰允秋不说话,也多多少少有些明白,现在问题不在儿子身上,而是在挽月身上。
“你们到什么地步了?”杨氏仔细的措辞,其实要这么问,她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她是个有些传统的女人,闺房之事也不好直白的说。
未曾想,杨氏尽管问的如此含蓄,纳兰允秋的脸一下子就红到耳根子了,也似乎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了,纳兰允秋一个劲儿的咳起来。大概人家女人被问这种问题,反应也不会这么有趣吧。
杨氏想这问题也不需要纳兰允秋回答了,看反应就知道了,杨氏免不了笑了,心里那块大石也也微微放下来了些。
纳兰允秋咳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看杨氏,见着杨氏笑着,更觉脸红了些,耳朵烫的好像要熟了般,愈发的尴尬不自在。
“娘,我想起还有事情没做完,你才回来没多久,先歇着,我和挽月晚上再过来看你。”纳兰允秋说完,也不管杨氏应不应,从椅子上跃起来就风风火火的走了。
“苏挽月,都是你害的。”纳兰允秋喃喃的念着,从君鹤院回到君玉院,脸红还未全消近,面颊上还是有些发烫。
其实,纳兰允秋也弄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脸红,母亲问儿子这种问题很正常啊,他以前那帮朋友差不多都有被问过的经历,只是你尴尬个什么呀,娘问的也够内敛含蓄了,但你的反应也太大了吧,想着自己刚刚在娘面前算是彻彻底底的丢脸了一回,纳兰允秋便有种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的冲动,好歹也是一堂堂男子汉,竟然……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