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很久以前的记忆里，爸爸不是这样的：
记得很小的时候，有一次舅舅跑到我家来跟爸爸要账，爸爸好像说没有，他就一下子跳到了我家的一个小桌子上，双手插在腰上，开口大骂，并时不时的将手指向爸爸，而爸爸，在一旁静静的站着，好像犯错的孩子在听长辈的教诲一样，可怜极了。
可舅舅不知道是因为爸爸的不回声而更加张狂了，还是他本来就是那么的凶狠，他还在那里站着，骂着，他似乎很高大，很气派，把我的爸爸当成自己的儿子一样来教训，那一刻，我多么想跑过去在他的脚面上咬一口，可我害怕他会把我踢出大门......
从那天起，我就讨厌他，讨厌他骂我的爸爸，讨厌他气势汹汹的样子，讨厌他那种骂人时所发出的可恶的声音。也就是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喊过他舅舅，更没有去过他家，妈妈也很少回娘家，偶尔一次，也不会带我们姐弟三个中的任何一个！
姐姐的哭声又把我从遥远的回忆中拉了回来，她也许是因为恐惧，也许是因为委屈，便轻轻的哭出声来，奶奶一把把姐姐搂进怀里，更准确的说是姐姐一头栽进了奶奶的衣襟里，这是我和姐姐习惯性的动作，似乎奶奶的衣襟可以容纳我们所有的泪水和委屈。
奶奶怜爱的抚摸着姐姐的头发，而姐姐，我甚至都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她咬着牙将泪水往肚子吞的声音，那节奏和旋律似乎只有我一个人听得到，也似乎只有我一人懂这个声音里的苦楚一样。虽然爸爸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但在我们俩的心里，那是对父爱本身的恐惧，是爱和爱的痛！
“好了，好了，好好的，你非把孩子气哭不成？”奶奶开始教训爸爸，她是这个家里唯一可以教训而且能够教训爸爸的人。爸爸重重的将背过柴的绳子扔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小依，去给我端盆洗脸水......”呆呆的自己突然像是触电了一样冲过去将水快快的从暖壶里倒进洗脸盆，又拿瓢舀了凉水参在里面，好像我的速度关系着姐姐此刻的命运一样，稍一慢，姐姐就会有危险。
爸爸开始洗脸，他洗脸的声音和姐姐抽泣的声音一停一歇，舒缓相对，我不知道，爸爸有没有在他洗脸的声音里辨出姐姐的抽泣声，听出姐姐心里可能深藏着的委屈。
也许有，因为姐姐是爸爸的女儿；也许没有，因为爸爸从来都不原探测他孩子们的心声......
而我，总感觉这个房子好窄，为什么装不住五个人的呼吸，而且，爷爷的呼吸在我认为根本不占空间，他只是躺在那里，他的呼吸太过微弱，构不成空气里这般大的压强。
爸爸的脸洗完了，空气里只剩下姐姐的抽泣声，显得是那么的单薄和没有着落感。我知道，这一次出门，姐姐一定受了不少苦，要不然她不会一下子变得这么瘦，要不然她的眼睛不会丢失她曾经的那份水灵，所以，她的抽泣，绝不会像爸爸洗脸时发出的声音那般快速的停止，她会一直抽下去，抽完心里久藏的委屈。
“哭，哭，哭，你看你，还有人样吗？”爸爸又生气了，他是看到姐姐的样子才这般生气的，也许他同样疼爱着姐姐，只是那份沉重的爱表达起来是这般的强烈，以至于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火发出来。
“怎么啦？我还刚听到小茹回来了，就来看看，怎么又吵起来了？”三奶奶在这个时候出现是再合适不过的。因为以前很多时候我家气氛僵硬时她的出现会让这种气氛慢慢软下来。
“唉呀，这个聂明啊，成天对几个孩子大喊大叫的，我都看不过眼，怎么当爸爸的……”三奶奶以她的长辈身份教训着爸爸，但这种教训让人感觉起来很舒服，因为只有这样，爸爸才会慢慢消气，或者不言的离开。我悄悄地偷看了一眼爸爸，想知道他有没有因为三奶奶的出现而变得温和起来，可突然我从爸爸的眼里也发现了稠湿的东西，是一种不像泪的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