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姐姐,从三年级开始,就在同一个班,同一张桌子上。因为姐姐留了两级。
姐姐因此总是很自卑,而我,没有太多的优越感,反而活进了姐姐自卑的阴影里。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是我在家里除了爷爷奶奶以外最愿意亲近的人,尽管她用各种方式排斥着我。
可我坚信,她永远也甩不掉我,而且还要得到她的庇护。
在别人欺负我时我可以大声地喊:我姐姐不会放过你们的!可一切世俗的东西在两个小小的心灵里就这样划出了一小道伤痕,稚嫩的心开始参与这个社会所承载的内容。
“老哥,今天我去学校接娃,看到学校黑板上有娃娃们的考试排名,你们家两个丫头,老二考了第一名,老大是最后一名。呵呵......”邻居家的叔叔一定是忘记了,他那口因为水质原因和无节制的抽烟而变黑的牙齿在这样的笑脸下有多么难看,所以才笑的那么开心。
爸爸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姐姐开始用筷子搅着碗里的饭,不夹着吃,眼角泛起了我能读懂的恐惧,还有气愤。我知道,这样的玩笑在爸爸面前是开不得的,我和姐姐不像弟弟那样可以在爸爸面前随意放肆,我们俩经常会像老鼠躲猫一样躲着他,那时候,爸爸在我眼里,是一个不可侵犯的领域。
他不多说话,也不问我和姐姐的学习情况,似乎在表示一种眼不见为净的态度。有时学校交学费,我和姐姐不敢学弟弟那样,扯着爸爸的衣角闹着要钱,而对于我们俩,这是遥不可及的幸福。我们只是悄悄地告诉奶奶,然后让奶奶完成我们的任务。奶奶也总是明白我和姐姐的心思,会顺顺当当的把钱交给我们,然后嘱咐一定要装好了。久了,这样的事情已经变成一种习惯,奶奶更是习以为常,而爸爸,离我们越来越远,除过他忙碌和疲惫的背影偶尔在我们面前晃一晃。
可这次,本来安安稳稳的在杏树底下边吃饭边乘凉的闲淡情趣被这么一个藏不住话的叔叔给搅和了,其实事实不是这样的,我是第一名没错,可姐姐是第十二名,只是在排名时学习委员将姐姐的名字忘掉了就补写在后面,但在名次上,清清楚楚的写着:聂小茹:十二名!只是在教室的后黑板上,姐姐的名字的确写在了最后一个。
“噢,聂小茹要挨骂了,哈哈,有些人考了个最后一名,太丢人了……”弟弟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看似打破了刚才短时间的沉闷,但似乎也预示着今天真的会有一场小小的风波。弟弟因为爸爸妈妈的宠爱而变得很随性,这也不能怪他,他只是顺着传统的轨道成长而已。
“要是再不好好学习回家养猪算了,留级留级,留到什么时候去啊?……”爸爸的话还未说完,我已看到姐姐豆大的泪珠掉进了碗里,打落在汤里,荡起一圈圈沉重的汤纹,让人愈感委屈和难受。那一刻,我多么希望奶奶能出来,然后心疼的拉起姐姐的胳膊往家里走,顺便会丢给爸爸一句话:学有那么好上的嘛,你那时候也不是天天闹着要回家放羊放牛去……孩子也不容易啊!
可奶奶和爷爷在炕上吃饭,她根本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小茹是第十二名,是我们学习委员排名时给忘掉了才补在后面的,不信你去看!”我用所有的胆量承出这么一句稚嫩又执拗的话,为了证明我说话的权威性,我还特地把后面一句话用更大声音说出来。爸爸的脸色突然有了点好转,也许,是我在叔叔面前为他搏回了点面子吧!
而那满口黑牙的叔叔转口又说:“你看老聂,我开个玩笑嘛,你也当真,对孩子凶个啥,咱们那时候还不如他们有脑筋呢!”这句话让他显得又有了几分可爱,即使还是满口的黑牙。
可爸爸还一本正经的说:“都留过级的人了,才考个十二名,一天干啥吃的,一样的花钱吃饭,考试怎么就考不出一样的成绩呢?”姐姐低着头,一直用筷子搅着碗里的饭,但此刻慢慢的停止了流泪。虽然,我不希望在这样的场合,在这样的时刻听到爸爸对我有任何赞美之词,但我还是渴望他可以对我有所肯定,可我感受不到。对姐姐,我却萌生出羡慕之情,起码,爸爸的话里有对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而我,似乎从未被爸爸记起。
弟弟虽然俏皮,但是看到有人哭,他就再也不敢吱声了,“行了,行了,把饭吃完,话留下后面说,别让人还没吃完饭呢就胀一肚子的气!”妈妈终于要显示她在家中女主人的地位了,有时候,她的默不作声、任劳任怨让人很多时候会不经意间忽略她的存在。
每个人终于都慢慢的恢复了平静,只有姐姐那里还有默默搅动碗里的汤水所发出的声音,也许她的泪还在大苞大苞的向碗里滚落。此刻的她伤痛着她的伤痛,至少我可以感受到我带给她的这份痛,一份来自对比的痛!
我和姐姐之间,一直以来还有着不可明喻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