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菲醒了以后,我跟白枫就开始围着她转,吃饭饭,拉大臭,擦屁屁,洗澡澡。一圈忙活下来,小朋友精神了我已经体力透支,坐在沙发前的地板上看着她飞来飞去。我给韩梦阳他们分别留了言,告诉他们我家里多了个小魔头,中午的时候他们就都带着好吃好喝跑过来凑热闹了。有人接班,我跟白枫才躺下歇会,一人闷了一觉。快下午的时候他们又都各忙各的去了,又剩我们俩带着这个小鬼接着蹦,我实在是佩服小孩的体力,反正玩累了就是吃,吃饱了继续,快两点她才躺在我的那堆旧书上玩睡着了。白枫把她抱到屋里,关上门,我俩终于松了口气。
“不行明天还是去美术班吧。”
“不行,去美术班看见别的家长她该找她妈了,在这没有时间概念。”
“那你就忍忍吧,我是累不死,我怕你提前挂了。”
“姐忍了。”
我伸了个懒腰,放松放松,然后计算了一下时间,开始拿本写字。白枫煮了一壶水,放了两颗冰糖,在我旁边信手翻书。
“哎,你小说写多少了?”
“一半吧。”
“提前给我看看呗。”
“不行,我还没想过公开呢。”
“我又不是别人。”
“不是别人你也不是我,套什么近乎。”
“要不哪天我偷着看你也不知道。”
“哼哼,我那么相信你,你不会的。”
“真的?”
“嗯。”
我俩简单而朴素的对话让白枫很欣慰,他特别高兴我下意识里能这么信任他。我喝了一口他泡的糖水,温温吞吞的一点都不好喝。
“你怎么喝水还放糖啊?”
“好喝啊,我小时候不爱喝水我妈就给我放糖。”
“不好喝。”
“习惯就好了,白开水多没意思。”
“大男生这么腻呢。”
“我是女生,漂亮的女生......”
“闭嘴,一会小屁孩醒了。”
白枫咬着口型不出声,自己还高兴的手舞足蹈。他就是个孙猴子,一会都安静不下来。
下午三点半小屁孩醒了,自己爬下床跑到厕所尿尿,出来的时候光着屁股喊白枫,“白叔叔给我提裤子。”我笑的没了正形。
菲菲在客厅玩了一会可能是饿了或者无聊吧,开始哭着非要找妈妈,我抱着她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白枫想接过来替我一会,可是她怎么都不干。我让她哭的心里有点难受,哭的那么委屈看着太可怜了。后来白枫出去买了好多吃的回来,她一把抓起白枫买给我的大蟹酥,闭嘴不哭了。由此我自认为我们俩有很深很深的缘分。我抱着她在床上讲故事,她吃着东西静静地听着。我跟她说,老师累了想喝口水,她摇头不让我起来。没办法我就接着给她讲故事,其实我家的那些书她都听不懂,但是我还是必须得给她读出来。我想起我小时候就喜欢五年级的课文黄河象,我每天都去找我邻居哥哥那让他给我读两遍,开始那个五年级的小哥哥还是很愿意,觉得很自豪可以给一个二年级的小孩读课文。但是没多久他烦了就跟我说,回家找你哥去。我耸拉个脑袋回家,却看见我哥正在我屋子里撕我的作业本。从那以后我对书本就特别宝贵,从来都不随便的扔了或者撕掉,因为我觉得每撕一页纸都会疼在我心里。我不知道小菲菲以后会因为今天我给他讲大人看的书留下什么样的印象,反正至少不会忘记曾经有那么一个年轻的老师陪过她渡过了人生第一个死别。
快晚饭的时候菲菲又睡着了,我搂着她特别特别的不想松开手,小小的身躯软软的,就像我的第一个洋娃娃。我一直很回味那天看着菲菲的样子,阳光很好静悄悄的下午,小朋友在我怀里,我好似找到一个几世的小情人,既陌生又熟悉,我满心的欢喜不知从何而来。白枫说我这是母爱泛滥,暴露了自己的妇女本性。
两天以后,菲菲终于被妈妈接走了,走之前我们在家里聊了一会,菲菲奶奶去世以后白天家里就没有人能带菲菲了,只能把她送去姥姥家,估计上小学以后才能回来。所以美术班就不能在在上了。她们走后我很难过,又是一个生离,让我毫无准备的遇上了。我的命是不是就是个活寡人,所有我珍惜的人都会撒手离开我,走的无影无踪。我虽然不迷信可是我有点受不了我自己。
从那以后我下意识的跟小朋友保持了距离,我总担心哪个小孩哪天在突然间退学了,我又得虐心。
高二下学期开学第一天万娟就安排了考试,因为几乎半数以上的人都参加了假期的补习班,何必本来打算休学,后来不知怎么地就改了主意,反正腰早就没事了,每天就是得一个腿蹦来蹦去。方洪亮不知道哪搞来个轮椅,据说那玩意还挺贵的。成天推着何必“飙车”,我是佩服死这些男生,每天有使不完的精力搞些新鲜的事情,什么无聊的日子都能过成一锅粥。考试成绩出来后,我跟何必差点哭出来,以前她也是考过第一的人,现在三十还都往回退了几步,我还是老老实实的跟在她的后面,不得不说大家都进步了。万娟像吃了枪药一样,也不顾及什么面子不面子,在教室里就给我们俩死尅了一顿,这点分数上哪都不够,我俩也没脸反抗半点。我跟何必从那以后就没日没夜的看书,小说我也不敢写了,做任何事情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高三的大师兄他们已经在十二月和二月参加完全部的省内省外艺考,踏踏实实的回来学习文化课。有些专业课成绩还没出来,有些其实早就知道了。大家都关注着高三今年的艺考成绩,等着分数出来好盘算自己的明年的去向。我记得我们高一的时候一点都不关心这些,现在看来是真的不同了,气氛变得特别紧张。我其实这时候最想知道一个人的情况,但是我又不知道怎么去打听。又过了半个月所有的艺考成绩都发了下来,大师兄招呼着大家出去庆祝,他们几个都还不错,只是还是没有某人的消息。我实在按耐不住,中午打车去找了刘凯南,我在他们学校门口转了好几圈,终于鼓起勇气走进去,竟然点背的被一个男生认了出来,干脆厚着脸皮求着人家帮我把白凯南叫了出来。
“呀,大才女啊。”
“你怎么样?我挺惦记的,专业分数过了吗?”
“过了,我跟刘贝贝都过了,我上的油画,他上的造型。”
“啊?怎么上造型了?”
“才女,你果然不是来关心我的。”
刘凯南又开始跟我耍大宝贱。
“你下午逃课吧,跟我走。”
“干嘛呀,绑架我啊,老阴天会杀了我的。”
我不由分说的拽着他往学校外面奔。我打车带他来到“避风塘”,那时候刚流行起来的一个网络水吧。每个人10块钱,饮料随便喝,还可以随意上网。
“这么高级的地方,你这是有事求我啊。”
我在吧台交着二十块钱,然后又拽着他找没人的地方坐下。
“你们学校那太乱了,就这吧咱俩多聊会。”
服务员给我们提供了很多选择,我要了两杯咖啡,刘凯南要了两杯绿色的饮料。
“哎,你说你啊也有绷不住的这天啊,你怎么没问韩梦阳啊他一直有刘贝贝消息。”
“啥?他没说过啊,我以为他们都不知道呢。”
“你忒实惠了,怎么可能,刘贝贝一天打听你八百遍。”
我坐直了身体,懵了。觉得自己有点说不出的难受,转念想想还是先问问凯南的成绩吧。
“你怎么样,油画过了这下就能去天津了吧,你怎么突然考了个油画啊?”
“我是想考设计的,别的我也没兴趣,可是考前班老师说我性格比较稳,基本功扎实适合考绘画,我就报了,没想到过了。”
刘凯南喝了点水,看看我犹豫着。
“你说吧,都这样了,别磨磨唧唧的了。”
“其实我去天津是刘贝贝让我去的,当时他把火车票给我了,我以为他不去了呢,后来他又去了。”
我疑惑的看着他,不知道该问什么。
“刘贝贝临时决定不走了,开始他妈根本不知道,后来知道了一急眼就给他买的机票,直接给驾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是说火车票。”
“你俩吃饭那天之前他妈就给他买完火车票了,他来就是给我送来的,他瞒着他妈没去天津美院的考前班,后来才被他妈发现,其实他没拿到美术学和摄影的证就是因为错过了考前班培训,当时跟着我混造型我给他补了很多东西,最后才拿了证,不过名次也不太好,摄影和美术学的考前模拟题什么的他实在是来不及了,而且这两个要背很多东西,最后还是折在默写和笔试上了,他们家本来他爸和她妈是对立的,他开始还能转转空子,后来跟老阴天打到教导处以后他爸也烦了,就同意她妈妈的建议,让他先去考前班了。所以他一直都在你们之间想找个什么样的平衡点,可是他毕竟是半路出家的,很难啊。”
我突然觉得特别懵,站起来跟刘凯南说,”凯南,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会。”
刘凯南赶忙凑过来坐在我旁边,“你别这样,你听我都跟你说完,既然你来找我了,我就都告诉你就完了。”
我坐下,接着听他跟我说刘贝贝。
“他去那边以后挺努力的,找了个学校现在天天上文化课,现在成绩也挺稳定,拿的是造型专业的证,要是文化课正常发挥肯定能上,你相信我。而且我个人觉得你不应该让他知道我跟你说了这件事,就算是为了稳定他的情绪。你怎么也得让他考完,别的事以后再说。”
我突然觉得刘凯南说的特别对,不能因为我在耽误了他,我已经欠了他一大笔。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就当不知道吧,全当为了他。”
“好,我听你的。”
后来刘凯南又给我讲了很多他们在天津时候的事情,说那里虽然是很远的地方但是跟我们这比也不差什么,而且天津美院也挺好的,各方面都不错。刘贝贝开始的时候有点不适应,最近也还好一切都习惯了,而且有他妈妈在那边照顾他,一切都不错。只是有时候会听说我的事情比较焦虑,后来听说我跟白枫和好了,他才放心。我特别感谢刘凯南能告诉我这些,给我一个活生生的刘贝贝,让我知道他很好,很努力,依然很优秀。
我那天没回寝室,直接回了家,晚上大师兄他们在美术班庆祝,我才整理整理自己的情绪打车过去。白枫问我下午回家干嘛了,我只说不想听艺考的事回家躲清闲。他也没在往下问。那天大师兄他们喝的宁酊大醉,我知道他们的一块石头落地了,可是最难的文化课考试还在后头,不知道他们几个今年会不会又折在英语上。我假借着他们的情绪其实脑子里全是刘贝贝,我喝了好多的酒,任谁都拦不下我,我跟大师兄说,“哥,别靠了,今年能去哪去哪,死活走一个,太累了。”大师兄听我说完哭的像个孙子似的,只是会“嗯”。他曾经深爱的那个女孩明年就实习了,他的初恋女友又换了新男朋友,他最近刚刚喜欢的那个女孩跟他说,想找个学设计的男生当男朋友,因为油画的太穷。我搂着大师兄的脖子,跟他说:“让那些嫌贫爱富的,等不起的,没良心的,都见鬼去吧。谁说生活不能只有诗和远方。”他还是哭着只会说“嗯”。我举着酒瓶子,看着天花板狂吼了一声,“高考,老娘这就到了。”
最后我人事不省的时候还是白枫把我扛了回去,我那天搂着他的脖子一直说,“白枫你呀早晚得走的远远的,但是你别忘了我,我也不忘了你,咱们就算是没白认识一回。”白枫费劲的扛着我什么都没说。
第二天醒了的时候我家躺了一地酒蒙子,我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白枫的大脸,胡子拉碴好像一夜之间就沧桑了好多。我小心的从这些死倒身上迈过去,好容易推开厕所门发现里面还躺了一个。我照着屁股踹了那家伙一脚,才算是好好撒了泡尿。等我推门出去的时候他又抱着鞋柜睡着了,我心想,这货打今儿起就算是落下毛病了。我迈回去的时候路过小卧室,里面的场面简直惊到我了,那么小的一个床里面躺了四个,李道天跟一个无名男子抱在一起,红毛被另外一个人抱在另外一边。我想过去拉李道天,结果白枫在里屋小声喊我,“回来回来回来,别叫他们。”我又返了回来。
“你去看看李道天,我的天呐。”
“你别管,叫醒了多尴尬,不如让他们自己醒了假装不知道就过去了。”
“哦,也对。”
我俩小声嘀咕着。
“昨天幸亏我还清醒,要不你不一定让谁占便宜了,哈哈哈哈。”
“你怎么还乐的出来,这不是你应该做的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话说的我太爱听了,来让哥赏你个香吻。”
“滚,我要动手了啊。”
白枫一头扎进被里,隔着被子跟我说话。
“你这种女人就是得戴面具跟你聊天,太危险了。”
“你看你那个死德性,就这么点出息。”
“我就是没出息你才有今天,我要有出息你早就跟我姓了。”
“你什么意思。”
说完他竟然假装打呼噜睡了过去,我也没了辙,翻身接着睡。
大中午太阳照着屁股大家差不多都醒了。我醒的时候是因为听见红毛在小卧室喊了一嗓子,“诶呀妈呀。”然后就是李道天爆笑的声音。我坐起来开始找思阳,结果在我家橱柜上看见了她还睡的死沉死沉的,韩梦阳说这要是头一天不给举个最高点上,不一定昨天晚上就丢哪了。大师兄带着他的兄弟集体给我鞠了个躬,谢谢我的收留之恩。我吓得一下跳到沙发上,赶忙跟他们说受之不起。他们走了以后我们几个随便吃了口饭就回了学校。
那天以后我们也开始进入了备考的状态,开始了我们与命运搏斗的新篇章。
我带着对刘贝贝的愧疚,对白枫的感激,对朋友的同情,对菲菲的怀念,开始进入一个新的人生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