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岳之巅,云雾之间,一个老者坐于简单寻常的小酒桌之前,像今夜这样月朗星稀的日子有很多,他每一次都是独坐。
但是今天他没有。他的面前难得的坐了一个客人。
远来皆是客,有些人却是例外。面前这个人就能算做客,不为别的,只因为他头上那两根令人无法忽视的犄角,还有一堆红色的双目。
老人自然是阿盘的师傅殷东南。
他对面坐了一个魔族。
“魔将大人。”那人开口,“您已经安静了几十年。”
老者的眼睛微眯。
云顶有一树寒梅,甚是显眼,却也有其他花草。这些花草遍布在云雾之间,一到夜里便散发出浓郁的香味,阿盘在山门里的时候就很喜欢这些花草。
这些花草是供主人观赏用的,此时却充斥着难以想象的剑气。
是了,花草从中有剑,很多的剑。
光华迷离间,成百道剑光从花间直冲云霄,每一道光都是不同的剑,每一道剑都是不同的意,只瞬息,三百把气息各异的锋芒便对准了魔族男子,蓄势待发。
飞叶成锋,花剑成冢!
这三百道剑光里的任何一道落下,都足以像箭矢穿纸一般穿过魔族男子的胸膛,但是他没有露出害怕的神情,他镇定自若的看着,想着,等待着老者的回音。
“五百魔族强者伏杀我的那日起,我就再也不是魔将。”他面色如常,语气却冰寒的瘆人。
“更何况,我已经老了。”他叹了口气,“跟你那陛下传达这句话吧。”
“您说笑了,大人内力之精纯,寿元之雄厚,又怎么可能真的老了?”
“更多时候,老不老是一种心态。”他举起面前的茶水,小抿一口,“譬如我隐居了三十年,不问世事很久,所以我老了。”
“你那魔王殿下,跟我那皇帝陛下,就是因为看不破这些事情,所以才永远都不会变老,我不一样……我是真的老了。”
“您……还是供那个人类为兄长?”魔族男子张了张嘴,“魔将大人果然宽宏大量。”
“不然你已经是我剑下的血泥。”
殷东南深山隐居了很多年,他的脾气养的很好,但不代表他有无限的耐心,他之所以迟迟没有杀死这个人,有一个原因。
“我更想知道……你们哪里来的自信说服我这个要入土的人?”
“陛下知道您的弟子在京都。”他盯着老者,很认真地道。
老者有些吃惊,但是脸色并没有变太多:“人皇、红霞月、凌天海、颜胜雪、客行路。”
他说了五个名字,分别代表人皇,皇后,凌天王,宰相,武王。
他们是全人类最强大的通神强者,他们还有另一个共同点。
他们都在京都。
“两个时辰前,红霞皇后已经被四名魔族强者逼入混沌空间。”魔族强者淡然地吐出这句话,脸上没有得意,也看不出别的情绪,“人皇现在正在前往前线的路上。”
“宰相和武王身份特殊,您不可能告诉他们您的弟子去了京都。”
魔族男子说的每一句话,都已经变成现实。
哪怕只一晚,今夜的京都,并不安全。
“你想威胁我?”老者眼睛一眯,漫天剑光越发亮了些。
男子没有回答,双手作揖:“一切尽在陛下的计算之中。”
是的,今夜的一切都不是他的算计。不是他的计划,不是他在谈判,更不是他在和这个老者交涉。
今夜他代表魔王,他的一举一动,全都是魔王的意志,所以他能够表现的如此淡然——这份镇定源自于他对魔王的绝对信任。
同样的,殷东南也知道,在和他对话的,一直都是魔王。
“你以为凌天海就是吃素的吗?”
“恐怕……今夜他也有些小麻烦。”
……
……
魔族男子口中的小麻烦,笼罩了半个京都的天空。
那是一片宽阔到令人生畏的暗紫色云层,聚集在凌宫的正上方,宫殿闪耀的宝蓝色光芒碰到这片云,居然有要被吞噬的迹象。
那是凌宫的光,是人类世界所知道的最闪耀的光芒。
能够吞噬它的云层,必然是世间最为黑暗的事物。
譬如魔王的万斤云。
是的,那闪烁着黯淡紫光的云层不是应天地而生,而是北方魔王令人闻风丧胆的神器万斤云!
“莫非真的是魔王降临?”一个青年驻足在凌宫东南殿的窗前,面色难看地目睹着这一骇人的奇景。
“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那青年看着离地面越靠越近的紫云,终于有些按耐不住心底的惧意:“宫主大人在做什么?不管了,祭东南殿宝!”
随着他一声大喝,整座东南主殿都开始颤抖,顷刻之后,一道宝蓝色的光柱猛然从殿顶迸射而出,直冲云霄。
凌宫四大镇殿之宝之一的道源光!
那宝蓝色光芒直冲云霄,闪耀到好像可以破除世间所有黑暗。青年人握紧了拳头,道源光对于阴属的物质有先天的压制,这一下说不定能成!
道源光作为凌宫最强大的底牌之一,当然不是一道光柱那么简单。
它是人类所认知的最为纯净的事物,通体缠绕无数圣洁力量,克制万般邪魔,同时也是公认最能代表凌宫作风的一样殿宝。
凛然正气,不怒自威!
光柱一往无前的飞掠而去,但拦在它面前的,又岂是寻常的阴云?
那遮天的紫云忽然发出一股强大到难以言喻的力量,一道紫色的雷电在其中酝酿至此,终于轰然而落。
雷声轰鸣,那电光甚至隐隐要盖过道源光的光芒!
光柱闪烁,却不避不让地冲去,要斗个高下——雷与光正欲碰撞!
……这天地间忽然没了声响。
宝蓝色的光柱消失了。
暗紫色的阴雷消失了。
天地间好像什么都不剩下了。
一个人走进了场间。
这毁天灭地的一幕画面里走进了一个人,他的步子很轻盈,却带着让人战栗的力量,好像每一步都让时间为之颤抖。
他身边净是祥和的光,满是白发的头上亦是有光华流转,他所踏之处,生出了一朵朵漂亮干净的莲花。
漫天都是莲花。
步步生莲。
凌宫秘法,金步摇。
他就是凌天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