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诚合天,福之将至,观其善而必先知之矣。祸之将至,观其不善必先知之矣。今欲获福而远祸,未论行善,先须改过。”司徒依凤闭眸,强忍著悲伤,澹然说道∶“┅┅吾辈身为凡流,过恶猬集;而回思往事,常若不见其有过者,心粗而眼翳也┅┅心粗而眼翳也!”
立夏微微笑道∶“凤主儿又何必自囿于曩昔之事。人命有长短,时有盛衰。往事过眼云烟,去了便罢;今后之事,尚可从长计议,多加小心便是。”
“知易行难。死了便什么也没有了┅┅”司徒依凤喟然而叹。
惊蛰却急著打断道∶“师叔!你自己也不全信凰姊姊真就这么死去,不是么?那日凰姊姊在交予你青玉之后,便化作一阵祥瑞紫雾,袅袅迸散。师爷爷师奶奶也就此气绝不醒,毫无情由可循。”
“┅┅”司徒依凤轻拢的眉间尽是悲愁。“这谜题至今仍未解开┅┅我只道是师姐生前广积善德,伤重自得神灵应许,羽化成仙。自不能称之为死,为免亵渎。”
也是因此,他才就此踏遍群山,寻往修仙之路。只盼能再见她一面┅┅
“只怕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咯。”立夏语出惊人。
司徒依凤脸色丕变,问道∶“此话何意,说清楚些!”
“我等一二十四节气使原也作如是想。故迟迟不愿认您为主,毕竟若凰主儿未死,只是成仙,我等节气使更应誓随其志,飞升成仙,怎可再认二主。”节气使之一,一肤白胜雪的白衣小女孩这时初次发言道。
“冬至说得没错,我等虽为精怪,却也皆是经历百代兴衰、修练千年的不凡神灵。”节气使之二人,貌似孪生子的一少男一少女前后搭话道∶“只因渡化诸恶倘使不得,往往便大造杀伐之业。”
“唯雨水,其性良善,慈悲为怀,宽待万物,从不杀生。正所谓‘上善若水’,善万物而不争┅┅”节气使之一,满逸春风之男子温吞笑道。他挥舞摺扇指向节气使之一,一慈眉善目的优雅女子,女子应言朝著司徒依凤盈盈一福身,此时男子又续道∶“此话不虚,雨水百年之前便已得仙缘,随昆仑山陆吾神君掌关修道。”
“雨水平日素行之事,便是替陆吾神君把守那通天九关,并详察登山之人的来历。若逢主人迫切召使,才会远自昆仑巅赶赴而来。”节气使之一,苍白冷漠的女子说道。
节气使之一,一年龄与立夏相仿的笑面男孩接著续道∶“在凰主儿死后,我等二十四人,一直盼能透过雨水知晓,究竟凰主儿是否确已飞升成仙。”
“但一向于天界侍奉黄帝陛下的神君,毕竟仍旧极少现身。雨水一直枯等多年,直至近日,才等到神君的出现。”节气使之一,一同样笑如春风般的女子说道∶“接著,便由雨水自个儿来说吧。”
那优雅女子──即是雨水,此刻便娓娓道来∶“神君一现,雨水马上请教有关凰主子的事。怎知那陆吾神君却一脸讶异地说‘节气使召守人归天这此等大事,吾怎会不知?想必你是弄错了。即便是死了,下了冥府城隍老头儿那去,天界也亦略有耳闻──但吾是真的没听说过。’雨水也是百般不信,可难能与神君对谈,自不敢胡闹,只是小心翼翼地续问‘所以召守人是没成仙,也没死的了?’神君很肯定的对我说这是当然的了。我堂堂
一个陆吾神君,诓你这小妮子作甚?要是不放心,吾再帮你去察清便是。”雨水深感惴惴,慌忙行礼道∶“雨水何德何能,敢劳烦神君相忙以问,既然神君已言明是雨水消息有误,那便不会是假的了。”神君朗笑三声,虎蹄迈往,已腾云驾雾而去。又过得几日,神君又再现
身,这次神情稍凝,沉默半晌才辗转道来┅┅
雨水说及此,竟闭口不再多说。
这让司徒依凤沉不住气,只好追问道∶“道来何事?究竟师姐怎么了?”
对於司徒依凤的问题,雨水并未出声回答。只是将视线朝另一十一人投去,似是询问同伴的意思。
但见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却始终拿不定主意。这让司徒依凤更加焦急,轻躁道∶“你们快说啊。”
众人目光均心虚地别去,唯有立夏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这需由凤主儿你自己用眼睛去看清楚了。”
“看什么?”
“就去看凰主儿当日消失的地方吧。”
再一次回到熟悉的地方。却是景色依旧,人事已非。
原先师父师娘的书室,现已作为祭拜司徒无凰三人的神龛。
司徒依凤对准位置启动机关後,石室的门便开了,正要走近间,却觉察后头无声无息,
他回首观望,只见一十二人恭恭谨仅地朝他一个弯腰鞠躬。
“你们不随我进去么?”
立夏摇头笑应∶“石室极小,更遑论凰主儿向喜清静不纷扰。若要谁跟著凤主儿您进去有恐厚此薄彼,我等一十二人便在这候著吧。”司徒依凤微点头,便独自步了进去。
香烟袅绕,伴随著鲜花素果传来一阵阵沁人心脾的芬芳。纵使庄穆肃静的氛围教人感觉
一点也不舒坦。司徒依凤吊著一颗心,一步步地向前走著。这当儿,悲伤很快便与回忆一同自脑海里涌现,从疼痛的胸口淹没咽喉。他好不容易才将哽咽一口咽下。
他一人,走至布有红纸的木桌前。仰首瞧望,画中那容光焕发、意气昂扬的鹅黄衫少女──司徒无凰。
痛。
很痛。
不知是第几次,司徒依凤眼泪几欲夺眶而出。但不能──他没有资格哭。
就算不管是师父师娘、司徒无凰,还是二十四节气使,就连最看他不顺眼的秋分,也不曾怪罪于他。然而,他仍旧始终认为,若不是因为自己的疏忽,司徒无凰也许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师父师娘也不可能会离奇丧命。这样的他,就连师父师娘的死因都还未查清,只得苟且赖活,有什么资格哭?
这些年来,他一次也未敢再踏入此石室。
即便到了他们的祭日,又或是如今日时值清明,也都是由二十四节气使自行来探望、供献祭品。三人之中,也仅有司徒无凰不留尸骨,故当他拜祭师父师娘的坟时便已顺便拜她,只是牌位就放在这儿了,以供二十四节气使要来便来,他们在司徒无凰在世时,也都是自行来去师门,相聚满堂,嬉戏笑闹──只不过,这也已成往事了。
他静静地,盯著久未相见的司徒无凰。那貌态逼真、唯妙唯肖的娇横姿态,乃出自於师娘的一双巧手。师娘生前喜绘丹青,左手磨墨,右手挥毫,画成之物样貌,无不活灵活现、逼真传神。
啪。
正想间,那挂画之棉线竟尔骤断,令挂画倾斜倒塌。
司徒依凤一个箭步飞至,速即将挂画捧起。然则线已断,无法再挂,只好决定先行卷起。这一卷,司徒无凰的肖像自然朝内,他一边卷起,尚自心神不宁。
“咦┅┅”
却怎知,卷起挂画的动作,竟然让他瞧见挂画背后的玄机!
“这确是师娘真迹,怎会写在后头?真是奇哉怪也,怎地不会透到前头画上┅┅”见那字字虽小,却是娟秀易读。略将心神收束,司徒依凤便逐字细细读来∶“依凤吾徒∶不知这辈子,你有无机会能见著此般内文。自凰儿三岁起,接承节气使人世召守人之位,已近十二年,余今日书於此画后面,乃以术法写得,凰儿若一世安然无恙,你即便得此挂画,也瞧不
得后方有何玄机;但若凰儿不幸出事,而余夫妇二人不知是何原因古怪殒命,那么倘使一****得此挂画,便能见其内容。
明·万历十五年三月初八日,余产下一男婴,自行卜算,竟绝无二子,更遑论再生女儿。你应知晓,节气使人世召守人历代皆必为女子,唯有命属极阴之女,方可驱策差遣二十四节气使。司徒一氏,已执掌此位长达三十代,而今明朝气数方始不稳,混沌之气八方聚集,觊觎九晶凤凰青玉者,多不胜数,无论是魑魅魍魉、妖魔鬼怪,就连修仙者、求道之士无不皆怀异心,虎视眈眈,其欲逐逐。纵有他人应与此玉有缘,但三十代基业怎可说断就断?余不得已也,便与你师父一同自毁道行,赋予此画我二人毕生之灵力,使画中少女有了生命,跃出画外,成真人┅┅也。”
啪。
看到这儿,挂画滑落,并摔至地。
“怎可能┅┅怎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