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小哥俩儿上街卖干果路过柳家，看见滚刀肉带着几个打手走上大街，一字排开，横行霸道地朝妓院方向走去。哥俩儿也不敢吆喝了，只能在后面远远地跟着，走路的百姓赶紧躲到路边，唯恐挨打。
前方有两个人不知道因为什么扭打在一起，在街心挥起老拳。滚刀肉几人一边嘲笑，一边走近。就在这个时候，街边走出一个人，快步走到滚刀肉身后，抬手在其脖子上一抹，然后掉头就跑。
滚刀肉捂着脖子，摇摇晃晃地转过身来，眼睛瞪得溜圆，鲜血从指缝里涌出，浸透了衣裤，淋漓了一地。打手们大叫起来，有的去追人，有的用衣裳来为其包扎。滚刀肉庞大的身躯一歪，摔倒在地，噗通一声，砸起了一大片尘土。
很快，捕头捕役赶来，看看滚刀肉已经断气，就开始抓周围的百姓，说是要他们到衙门里去作证，马五和秦大赶紧一溜烟儿跑了。
小哥俩儿跑到林家的赌档，把滚刀肉被杀的事说了，林家的打手们并不吃惊，独角龙嘻嘻哈哈地命人准备酒宴庆祝。
秦大和马五又在街上转了半天都没见到那些小乞丐，就去破庙找。还没进破庙就听见哭声，却见之前被狗咬了的胡人小子直挺挺躺在地上，血红的眼珠凸出，牙齿呲出唇外，身边吐了一大滩白沫。
七猴红了眼，跳起来抓住马五，叫道：“五哥，是酒楼的孙麻子放狗咬死了胡小子，咱们得让他偿命！”
马五眼睛也瞪圆了，道：“好！你们找到他家住哪，半路堵他！”
小乞丐们整日满城乱跑，最熟悉情形，早就知道孙麻子家住在城北角，也知道他每晚入夜打烊后都会回家。
秦大同一般大的孩子打架还行，一听要杀人，就又开始发抖，喉咙干得发咸，手脚都不听使唤。马五听人说过练胆子最好是去当屠户，就拉着秦大去了陵县的大屠场。屠场的几个小伙计跟哥俩儿都是熟识的，多了两个帮手当然高兴，就让秦大先杀几只鸡练手，之后再跟他们一起杀猪，最后杀牛。秦大闻到屠场里终年不散的血腥味就开始恶心，看到动物垂死前流出的口涎和屎尿就浑身栗抖，在马五的鼓励催逼帮助之下终于杀了一只鸡了。此后的一个月里，秦大和马五每天在街上只兜售一圈儿，之后就去屠场。
连杀一百只鸡后，秦大终于无视了鸡的垂死挣扎和哀鸣，可以独自杀鸡并掏内脏，之后又学杀猪、剃肉、剐牛、剥皮。两个月下来，秦大从每天晕倒、不停呕吐、做恶梦，练到杀一天都不手软，下手干净利落。
这天午夜，皓月当空，陵县城中一片死寂。孙麻子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拎着酒肉，哼着小曲儿，摇摇晃晃地往家走。
走进一条小巷，前面有人迎面走过来，孙麻子提起灯笼，眯着一双醉眼看。这时，他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他刚转身用灯笼照，两根木棒迎头打下来。孙麻子本能地抬手挡，一根棒子打断了他的手臂，另一根棒子打在他头上，咔嚓一声断了。孙麻子疼得惨叫，刚叫了一声，身后上来一个人一棍打在他后脑上，他顿时昏死过去。
孙麻子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睁开眼睛，发现是在荒郊野外，被人绑住了手脚，四周漆黑死寂，跟前两根火把照明。刚刚打孙麻子耳光的是小乞丐七猴，七猴抓着他的头发，让他仰起脸，狞笑着问道：“孙麻子，认识我不？”
一阵夜风吹得孙麻子打了个寒战，酒顿时醒了，连声道：“认得、认得！小兄弟，你们总到酒楼去，我哪能不认得？”
七猴道：“一个多月前，我们去酒楼找吃的，你放狗咬我们，把胡人小子给咬伤了，上个月他死了。这就是他的坟！”
孙麻子看着七猴所指的小坟包，叫道：“小兄弟！不是我啊！是李狗子把狗从狗笼里牵出来，让我放的。我就想把你们赶走，我不是想害死你们啊！饶命啊！”
“去你娘地！”七猴照脸就是一拳，打得孙麻子口鼻流血。其他小乞丐一拥而上，拳打脚踢，不多时孙麻子就奄奄一息了。马五、秦大和七猴一人补上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之后将孙麻子扔进一个坑里埋了。
过了十来天，没啥动静，马五和秦大每天照例还是上街叫卖。几个捕役手拎着棒子和镣铐迎面走过来，哥俩心里有鬼，就低着头快走。那几个捕役追过来就把小哥俩儿给围住了，两个人架一个，凶神恶煞地喝道：“往哪跑！你俩的官司犯了！”
秦大被吓得一哆嗦，马五强作镇定，嘻嘻哈哈地道：“哈哈，几位爷别跟小人开玩笑了！”
一个捕役喝道：“你俩看见我们跑什么？”
马五道：“怕你们抢钱啊！”
捕役们放开二人，笑骂道：“娘地，滚吧！孙麻子婆娘报官说孙麻子不知道哪去了，你俩知道信儿赶紧来告诉我们啊！”
小哥俩儿连声答应，走出老远，这才敢长出了一口气，擦擦额头上被吓出的冷汗。
秦大道：“吓死我了！”
马五道：“也把我吓够呛！得告诉小乞丐们一声，别被吓出实话来。”
小哥俩儿在街上撞见小乞丐们，刚要说话，七猴慌慌张张地抢先道：“不好了，咱们把孙麻子埋的太浅，被野狗刨出来吃呢！”
马五和秦大领着小乞丐们急急忙忙拿着铲子，跑到陵县城外的乱葬岗，果然看见几条野狗正在啃食孙麻子的尸体，时不时还相互争抢撕咬。
大家一齐上前驱赶野狗，这几条野狗不愿放弃食物，呲牙咆哮起来。大家纷纷捡起石头砸狗，这几条野狗才叼着残肢逃走了。
众人一齐动手，把尸体挖了出来，然后七手八脚地把原来的坑深挖。
“挖什么呢？”
大家正忙着挖坑，突然有人这一问，都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子，一看就是个痞子。
大家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七猴道：“这是我叔叔，被野狗刨出来了，我们要深点埋。”
那小子哦了一声，继续赶路，眼睛又死尸上看了几眼。
七猴低声道：“怎么办？被他看见了，不弄死他，要是他去报了官，咱们就都得死！”一想到要落到那些捕役手里，大家都害怕了。
这边正说着，那小子可能是听到了，撒腿就跑。马五叫声“上”，带人就追。那小子边跑边回头张望，一不留神踩在一个土坑里，伤了脚踝，一瘸一拐地又跑了几步，就被追上。
马五让几个小乞丐看着这小子，他和七猴、秦大到一边商量。
马五问道：“要不要宰了他？干脆一起埋了得了！”
七猴道：“对！赶紧下手，那边孙麻子的死尸还晾着呢，别再有人经过看见！”
秦大犹豫着道：“他又没干嘛，就是路过，咱们就把人杀了？”
马五说道：“那要是放了他，他去报了官，咱们几个都得被砍头！”
七猴道：“要不这样，叫几个人送他回家，这边咱们赶紧挖坑。知道了他家在哪，他也不能没有家人，就不怕他使坏了！”
马五和秦大觉得这个办法可以，就让七猴等人继续挖坑埋尸体，他俩带着几个小乞丐送这小子回家。
路上闲聊，知道这小子叫鲁六，他家就在前面不远的村子。马五和秦大把鲁六架进家门，他老爹老娘都出来了。马五塞给鲁六几十个老钱，说把他误认为是打过自己的人了，实在是抱歉。鲁六连声称谢。
马五和秦大转身往回走，半路跟七猴相遇，他们那边已经把尸体埋好了，大家终于放了心，嘻嘻哈哈地一起回城。
又过了十多天，马五和秦大经过县衙时看见一个妇人坐在地上大哭，旁边还站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孩，一众捕役围着。那妇人一边哭，一边拍着地，道：“都一个来月了，我家娃他爹肯定是被人害啦！你们快帮我找啊！”
众捕役七嘴八舌地赶她走，道：“谁不知道你家孙麻子外面有相好的？肯定是被哪个娘们留下了，你回去等着吧，过几天就回来了。酒楼东家跟我们打招呼了，肯定管到底！你快回去吧！惊动了大人，该打你板子了！”
这些人连劝带哄，总算把这娘俩赶走了。马五和秦大面面相觑，心里不住地打鼓。哥俩儿转过一条街居然撞见了鲁六，鲁六跑过来，笑嘻嘻地道：“兄弟！正好碰到你俩了！借哥哥几个钱吧，老娘想吃烧饼，叨念了几天了，我也没钱买。求兄弟帮帮忙！”
听他这么一说，马五就从卖干果的钱里拿几十个铜板给了他，他高高兴兴走了。
过了两天，马五和秦大在街上又遇到了鲁六，鲁六又说要借钱，马五又给了他。这样，前后给了他十几次，都是有借无还。当鲁六再一次开口时，马五问道：“你之前借的钱，什么时候还我啊？”
鲁六那张脸变得好快，立马瞪起眼睛，道：“你们几个在乱葬岗埋的是谁？那个小乞丐的叔叔？小乞丐哪来的叔叔？有叔叔还用当乞丐？老子要报官抓你们！”他越说声音越大，最后干脆在大街上嚷嚷起来，引得路人纷纷观望。
马五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赶忙拉住鲁六，塞给他一把老钱，道：“给你！给你！”
鲁六拿了钱，就不叫了，洋洋得意地走了。
次日晌午，小乞丐们慌慌张张地跑来找马五和秦大，说，之前埋孙麻子的坑被人挖开了。
马五顿时脸色惨白，忙问道：“死尸呢？”
七猴道：“上次被那小子看见之后，我们就把尸体换了地方埋了。只有那小子看到咱们埋人了，肯定是他去挖开的！衙门已经开始悬赏找孙麻子了，一定是他想挖出尸体认认，好领赏。他现今没挖到尸体，要是报官之后，带人到那一片儿找，保不准会找到。他娘地，上次弄死他好了！五哥，眼下咋办啊？”
马五瞪起眼睛，发狠道：“操他娘地，弄死他去！”
这一众小孩儿一窝蜂直奔鲁六家，半路上马五钻进一家杂货店，出来时手拿一瓶墨汁和一包石灰，让大家都在脸上抹几道，防止被人记住长相。
鲁六上午去挖坟，没找到死尸，此时正在家里喝酒，盘算下一步怎么办。院里有人叫道：“六哥在家没？”
鲁六出房门，一看是马五和秦大，问道：“你俩来干啥？给爷送银子啊？”
马五笑嘻嘻地道：“对头！六哥，我就是来给你送银子的！走，咱找个僻静的地方说去！”
正说着，鲁六家里又走出三个壮汉，这三个人就是上午帮鲁六去挖尸体的，正在鲁六家吃午饭。这三个壮汉比马五和秦大高出两头，胳膊都有哥俩儿大腿粗，出来围住哥俩儿，恶狠狠地问道：“银子在哪呢？拿出来！”
马五哪能料到鲁六还有三个帮手？强作镇定，道：“我放那边林子里了。”
这三个壮汉在哥俩儿身上一顿乱翻，啥都没找到，于是一把抓住马五和秦大的后领，道：“走，取去！”鲁六和这三个壮汉抄起几样家伙，押着哥俩儿就走。
进了树林，鲁六等人就问：“银子在哪呢？”马五道：“在那棵树那呢。”
鲁六过去看看，没见到什么东西，就问：“在哪呢？”
马五道：“我找，你找不到。”说着蹲到树下，扒开土，取出一个小包来，往前一送。鲁六伸手来接，马五顺势猛地一扬，包里的石灰扬得满天都是，林中恰巧吹起一阵旋风，六个人的眼睛都进了石灰。
秦大泪流满面，什么都看不见了，蹲在地上捂着眼睛，头上劲风乱响，鲁六几个人高声叫骂，把棍棒乱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他们又发出几声惨叫，之后就没了动静。
半个时辰之后，马五和秦大的眼睛才好了些，只见鲁****个人都死了，身上多处刀口。七猴等人把尸体拖到远处埋了，众人这才回家。
次日，七猴让两个年纪最小的小乞丐去鲁六家附近看看动静，这两个小乞丐跑回来说，鲁六父母找来捕役报案，说把鲁六叫走的两个小孩都是花脸，长得像唱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