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家铺有一个光棍，名叫毛富贵。毛富贵人长的不丑，说话做事也算干练，但是他三十岁翻过了，还是没有说上媳妇。这情况在娶媳妇本来就很难的西北农村来说，打一辈子的光棍好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毛富贵为什么没有娶上媳妇，这背后是原因的。
毛富贵的爸死的早，他妈怕带着孩子改嫁让孩子受委屈，拖拖拉拉犹犹豫豫一直没有改嫁，逐渐错过了再找一个男人的好年龄，就这样守着寡一直到了六七十岁。
毛富贵和老娘一起过日子，老娘的心都快操碎了。毛家穷的叮当响，毛富贵他娘六七十岁的人了，还帮着毛富贵下地，两个人辛辛苦苦劳作，舍不得多吃一口多喝一口，也只能勉强过日子，攒不下几个钱。
毛富贵有时候在家唉声叹气，老娘听到只是抹眼泪。她半截子埋进黄土的人了，能把儿子拉扯大，已经吃了大苦，儿子的婚事她实在是无能为力，只能任由心像刀子剜一样难受。
毛富贵自己除了脾气倔强，确实没有什么本事。少年的时候她娘琢磨让他学个手艺，但是他根本就受不下当学徒的委屈和辛苦，好几次顶撞师傅，有一回还差点和别人打了起来，时间久了，就没有人愿意收他了。
就这样，一直到了三十多岁，除了守着那几亩山地，农闲的时候挖点药材之外，毛富贵再没处来钱。
对于娶媳妇这事情，毛富贵也不是不上心，有时候在镇子上卖了药材，同行的人劝他吃一碗牛肉面解解馋，毛富贵总是舍不得，问他留着钱干啥呢，他每次都是一样的回答：留着娶媳妇。惹得周围的人哈哈一阵笑。
这样的日子重复了很久。
有一天傍晚，毛富贵吃过晚饭正在院子里削一根铁锹把，他老娘舍不得点灯，摸黑在屋子里搓草绳子，院门突然就被村里的媒婆推开了。
这媒婆向来不登毛富贵的家门，这次上门来，毛富贵和老娘都不敢怠慢，赶紧烧水泡茶，翻箱倒柜的找东西招待。
这媒婆也不客气，大喇喇往炕沿上一坐，就对毛富贵和他老娘说；富贵他娘，今天我来是给富贵说一门亲事，你们成不CD行，可千万别怪我登门就行。
富贵老娘心里激动，赶紧说：他姨，哪有我们挑的人哦，只要人家女方愿意，那就是我前辈子烧了高香，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哟。
媒婆点点头说：要给富贵介绍的这个女人，名字叫小菊，结过一次婚，前夫是赶马车的，出了点事情死了。小菊人面儿俊俏，就是手脚不太灵巧，家里地里的活儿富贵要多担待一些，人就是这么个人，人家知道你家的情况，愿意跟富贵过，你们想一想，要是不嫌弃人家，明天给我回个话，不愿意就算了。
富贵老娘一听，愣了一下，富贵站在地上一声没吭。媒婆看了看他们说：我先走了，家里还忙，你们寻思寻思吧。说完就朝外面走去。
富贵老娘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迈着小脚出门送，边送还边千恩万谢。
送走了媒婆，富贵他娘小心翼翼地对富贵说：儿啊，你怎么寻思的？成了吧？咱们这个家，这个年纪，没法再挑挑拣拣，只要是有个女的，能给你作伴，娘就是死了，也就放心了。
富贵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第二天，富贵备了礼物去给媒婆回了话，他按照媒婆的要求凑了点钱，婚嫁的什么规矩都没有办，就把那个叫小菊的女子接回了家。
小菊刚到富贵家的时候，也知道自己是个二婚的女人，在村里来说低人一头，心里气短，不敢胡闹。再说富贵和老娘也待她很好，从来舍不得让她下苦，好吃的总是先给她吃，好穿的总是先给她穿。
过了一段日子，小菊见富贵和富贵老娘都老实，渐渐就不安分了。家里仅有的几个钱，她都要拿出来买胭脂水粉，一天到晚啥活儿也不干，穿的花花绿绿的，站在村口嗑瓜子，和村里的几个浪荡子眉来眼去打情骂俏。
富贵的老娘看不过去，好话劝了几次，小菊都当成了耳旁风，嗯呀啊呀就敷衍过去了，依旧是我行我素。
富贵老娘心里有操心，穷人家的日子不能这样过啊！这样下去，这个家只能更烂包。
于是，瞅了一个和富贵一起下地的功夫，富贵老娘就给富贵好话说了说，让富贵晚上劝劝媳妇。
咱苦活干不了，可以在家里喂两头猪，年底也能补贴家里用啊，咱要是猪也不愿意养，就在家里呆着照看照看家，你说说，常在村口游荡的那几个人，都是村里有名的浪荡子，哪有一个好东西啊！
富贵没说话，但是他知道老娘说的都是实话，就记在心里了。
晚上回去，富贵在枕边按照老娘给他说的，好话劝了劝小菊。谁知这小菊根本就不是个明理的女子，一听婆婆说她，从炕上爬起来就又哭又闹，说婆婆看不惯她，处处为难她，她过不下去了，要走要离地闹腾了起来。
富贵嘴笨，一看媳妇撒泼，也不知道怎么哄，一下子就慌了手脚。只能跪在炕上连连讨饶。
小菊不依不饶，跳到地上就去砸婆婆的门，边砸还边不干不净的骂。富贵老娘听到了儿子和儿媳吵架，颤巍巍开门想劝，却被砸门的小菊一头撞到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老太太心里难过，也没有责备小菊，蹲在地上给小菊和富贵讲了半天道理，讲自己的苦日子，辛酸事，劝小菊要踏踏实实过日子。
小菊一听婆婆还在说她，火气更大了，她指着富贵的鼻子骂：我怎么跟了你这么个窝囊废！你说说，你到底是要我还是要你妈！
富贵憋了一肚子闷气，也不知道怎么发泄，他看到老娘还在地上喋喋不休，压不住心头的火气，冲过去就朝着老娘脸上扇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让屋子里顿时安静了。小菊见富贵打了婆婆，心里满意了，知道丈夫站在自己这边，收住哭声就回屋子睡觉去了。
富贵老娘愣住了，她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浑浊的老泪一滴一滴从干枯的眼窝中流了出来。富贵打了老娘，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转身就走出了屋门，回自己屋子里去了。
小菊在富贵身边睡的像猪一样死，富贵却一夜没有睡踏实。他脑海里放电影一样把老娘过去的事情翻了一遍，心里也有点难受和愧疚。
第二天一早，富贵起来去下地，发现老娘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门槛上等他。他走过去一推老娘的屋门，只见老娘脖子上系了一根布条，直挺挺地挂在门框顶上。
富贵全身颤抖，差点把尿尿在裤裆里。他哆嗦着手赶紧把老娘放在地上，发现老娘的身子都硬了，看来已经死去很长时间了。
富贵哀嚎一声，跪在地上就不起来了。他撕心裂肺的哭声吵醒了熟睡的小菊，小菊跳下炕推开屋门就骂，富贵起身抽了她几个耳光。
一时间，富贵家的院子里哭声震天，没一会儿，村里人就都闻声赶来了，大家一看这阵势，也都呆住了。
富贵在全村人的指指点点下安葬了老娘，把小菊赶出了门，低价卖了那一院破房子就离开毛家铺了。也是啊，就是他不离开，也过不下去了。
此后的很多年，毛家铺这个村里都没有毛富贵这个人的消息，一直到十年后，有去陇南贩牲口的毛家铺人在那里的一个养牛场碰到了富贵。
这人回村后给村里人说自己见到富贵了，说富贵在给人家养牛呢，看起来吃得胖胖的，就是眉头一直皱着，看见村里人也假装不认识，不打招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