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很多地方,到现在还流行土葬。
死去的人下葬之前,棺木都要在家里停留一段时间,一来子女在这段时间操办丧事准备纸货尽孝,二来等候远近各地的亲戚朋友赶来一起送丧,三来要给阴阳先生时间勘察风水选好墓地,四来,旧时人们医学常识浅薄,人假死了再复活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也要防着这事儿。
在尸体停留在家的这一段时间里,主家就需要有人夜以继日的守丧。就是守着棺材,看着棺材上的油灯,一刻也不能离开人,一刻也不能让灯火熄灭。特别是在冬天,尸体停留在主家的时间较长,守丧的时间也就很长。长夜漫漫,守丧人无事可做,一般就是赌博。
所以直到现在,在西北很多农村,有丧场的地方就有赌场,甚至有专门的赌徒追着丧场走,哪个村子死了人,有丧事,晚上就去那个村子聚赌。办丧事的主家需要人守丧,不光要管吃管喝,还要管烟管酒,好好伺候这些赌徒。这也是一种久远的风俗。
你比如说,平时有男人被老婆管得非常紧,身上没几个钱。但是村里如果有人办丧事,男人晚上要去帮忙守丧,女人一般都会给几个钱,让男人在赌场里凑个热闹,免得被众人浅看。
一些家风严谨的读书人家里死了人,也免不得要破例,任由众人在其家里开办赌场,日夜赌博。一般来说,这样的赌场输赢会有度,但是也有时候会有人输大,赔上家产。
这一年腊月,玉门村死了一个五十几岁的女人。这个女人因为怀疑丈夫有外遇,与丈夫争吵后愤而喝下老鼠药死了。算是凶死。虽然是凶死,但是有儿有女,规矩一样不能少,主家人还得小心翼翼防着娘家报复,所以守灵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
这天晚上,守丧的人照样在主家灵堂里面摆开各种赌局,一边守着棺材,一边大呼小叫,赌的不亦说乎。这些赌徒当中,有一个赌徒叫做懒娃。懒娃三十多岁了,却还打着光棍,他游手好闲,好吃懒做,最热衷于赌博。
家里老人为他操碎了心,他却不知道悔改。总是到处追着红白喜事,特别是丧事,一来可以混个饱肚子,二来可以参赌碰碰运气。有时候还能顺手牵羊发点小财。
话说懒娃当天晚上加入赌局,不一会儿那几个小钱就输光了,找众人借钱,没有谁肯借给他。看着别人赌的好不痛快,他心里如同猫爪抓一样难受。思前想后,他动起了歪心思。
三更时候,赌徒们赌的兴致正高。懒娃悄悄溜出了灵堂,去主人家的鸡窝里面抓了一只公鸡。他找了一截细麻绳子,捆住了鸡的嘴巴,又把鸡装进了一个主人家装蔬菜的麻袋里面,悄悄溜进了灵堂。
灵堂里面的赌徒都聚精会神的赌钱,没有人留意懒娃的举动。懒娃趁机把装了鸡的袋子塞到了棺材底下。
懒娃做了这事后,一边假装帮别人看牌,一边有意无意打翻了赌桌上的大蜡烛。蜡烛一熄灭,灵堂里面只有棺材上得油灯发着昏黄的灯光,照着众人模模糊糊的影子。
赌徒们正要抱怨,突然就听到棺材里面传来了细细碎碎的响声。就像有人拼命用指甲抠棺材盖子一样。除了懒娃知道底细毫不紧张,其他人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这细细碎碎的声音越来越大,好像尸体马上就要抠破棺材出来了一样。
众赌徒汗毛倒立,毛骨悚然,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声,凶死的婆娘诈尸了,快跑啊!众人这才回过神来,钱都顾不上收拾,都奔向灵堂的门,蜂拥而出,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懒娃也跟着跑了出来,但是他没有走远,悄悄藏在了院子的一个阴影角落。等到众人都走了,院子里面安静了下来,他才洋洋得意的去灵堂拿众赌徒丢下的钱。
懒娃走进灵堂,顺手就取下了棺材上面的长明灯,照着赌桌收钱。他一边收钱,一边忍不住嘿嘿傻笑。就在懒娃收钱收的正起劲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嘭一样巨响。懒娃回头一看,手里的油灯迷住了眼睛,啥也看不见。
他只当是自己塞在棺材底下的公鸡在挣扎,不以为然,接着翻起桌子上面桌布的角角落落,搜寻赌徒们留下的钱财。
忽然,懒娃觉得自己耳朵旁边冷风嗖嗖直冒。
他下意识一回头,只见一个黑影正站在自己背后,他以为走掉的赌徒回来收钱了,边对着黑影说,兄弟,咱们一人一半,都不要言传,边拿着油灯照了这黑影一下。
这一照之下,懒娃魂飞魄散。只看见那死去的女人不知道何时离开了棺材,笔挺的站在自己的面前。这女人披头散发,浮肿的大脸庞一片铁青,阴森森的双眼正盯着自己。
懒娃喊了一声娘,就再也喊不出来了。那女尸的双手牢牢的掐住了懒娃的脖子,张嘴对着懒娃的脸一阵狂啃。
这时候,主家察觉灵堂有异样,出去请了主持丧事的阴阳先生起来,又喊了村里众人,大家拿着长矛铁锹,打着火把走进灵堂,只看见面目全非的懒娃,已经横死在地上。
而女尸早已经不知去向,只有一只公鸡在放棺材的高凳子下面的破麻袋里伸出了头,不停地挣扎却叫不出声来。
村里一下子炸了锅。家家户户闭门关窗,一股谁也说不清楚从何而来的恐惧席卷了众人。所有的青壮年都成群结伙,拿着工具在阴阳先生的带领下寻找女尸。这一夜,玉门村的人好不容易才熬到天亮。
天亮后,雄鸡啼叫,太阳当空。人们这才敢小心翼翼的走出家门,站在村子巷道里面议论纷纷。阴阳先生则带着村里人在离村子有十里路的梨树洼找到了女尸。女尸满嘴是血,双目圆睁,浑身僵硬地躺在梨树洼的一片草丛中。
阴阳先生用桃木楔子钉死女尸的四肢,用村里唱戏用神房马车把女尸拉到了村后大山的阳坡上,离村子远远的。然后架起柴火,一把大火烧了这具犯凶的女尸。玉门村的人隔得老远都能闻到难以忍受的臭味。
自此,玉门村方圆百里的守丧人变得非常谨慎,特别是凶死的人,阴阳先生一般都要镇守在主家。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这样的事情也越来越少,多年再不曾听说了。
可叹的是懒娃,耍小聪明算计别人,岂料却终究算计了自己,可怜可怜,这人世间的事情,真是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