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是夜,及至营地搭建完毕,整个队伍都陷入了疯狂的庆祝之中!
商人们拿出了他们珍藏的、准备出售到葱岭的百花酒,热情地犒劳大家。一贯严肃的游骑兵这次也开怀畅饮,看到商人们载歌载舞,士兵们笨拙地加入了进去。长着山羊胡子的老兵举起酒杯喊道:“首先,我们得赞美神!”
“哈啦!”待他说完,大家就欢呼着,兴奋地将酒一饮而尽。
“接下来,我们得为小格瑞斯干一杯!今天他经历了战斗,没有尿裤子,所以就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哈啦!”大家再次欢呼起来,帕德鲁普和几名老兵将格瑞斯抱了起来,然后开心地抛向空中!
差不多喝到半熏的时候,两个大胆的老兵,借着酒劲,在商人们的怂恿下,跑到卡尔坦森的身边,将他拉起来,拖到庆祝的人群里。被士兵们架到篝火旁,爵士保持了他标志性的微笑,他首先将披风解下来,一丝不苟地叠好,放置到自己的手臂上,然后席地坐了下来,接过别人递过来的盛酒牛角。
油头粉面的海耶克这下子来劲了,他和早晨战场上的样子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红光满面,笑容可掬,待卡尔坦森一坐下,他就立即讨好地站起来,举起酒杯说:“让我们伟大的指挥官为我们说几句吧!这是今天晚上最值得期待的事情!”他的话,立即得到了所有人热烈的回应。
卡尔坦森笑了,他稍稍朝大伙举了举牛角,没有搭话。不过,他这样可过不了关。人们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都在冲着他起哄,显然,所有人都想听指挥官总结几句。卡尔坦森当然知道大家的意思,他抿了一口酒,想了想,说:“那我就说几句吧!”
这下,整个营地安静下来……伊斯坎德尔荒原上寒风凛冽,在这片荒地里,很难找到合适的避风地,因此,圈中的篝火受到了风强劲的压制,忽明忽暗,跳跃不定。这些闪烁的火光照耀在卡尔坦森的英俊的脸上,使得他现在变得既沧桑又坚毅。
他清了清嗓子,皱起眉头,说:“我们赢了!”
“哈拉!”士兵们用一声雄壮的呼声来回应指挥官的第一句话。
卡尔坦森待大家安静下来,继续说:“不过,其实还是有遗憾的地方……”他的这句话,让大家有点困惑,于是,营地就更安静了。大家都挤在一起,聆听指挥官的下一句话。看到效果不错,卡尔坦森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他说:“遗憾之处在于,如果,今天敌人的数量能翻上一番,那我们就可以在伊斯坎德尔荒野的入口处,竖一块著名战场遗址的牌子了,或许还能刻上我们的名字!”
“哈哈哈哈!”听到指挥官的话,所有人都仰头大笑起来。
“来吧!让我们为海耶克的选择干杯”卡尔坦森高举牛角说:“事实证明,伊兰萨第二骑兵团是战无不胜的!”说罢,他一仰头,将酒喝得一滴不剩!
“嚯哈!”士兵们跟随着他们的指挥官,也将酒喝得一滴不剩,然后,他们振臂高呼!嘹亮的欢呼声响彻整个荒原,这让远方游荡的野狼,都竖起了耳朵。
随着夜色更深,营地的氛围愈加高涨。几个商人连拉带拽地将那个总是沉静的魔法师拉到了篝火旁,他们冲着他说,一定要表演一个魔法给大家看,否则就要灌他酒。这个消瘦的男人刚开始还推挡了一阵,后来就半推半就地走到了圈子中间。当确认魔法师要开始表演以后,格瑞斯和帕德鲁普都紧张地屏住呼吸,包括他们在内的大多数人,都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真正的魔法表演。
黑袍法师拿着自己的法杖想了片刻,用他奇特的音调说:“这样吧,我给大家表演一个关于火的魔术!”说完,他轻声念了一句咒语。随后,就举起左手,将五只手指举向天空。
起初,没有一点动静!大家都在默默等待着。突然,轰得一声,魔法师身后的篝火就像一只野兽一样升腾而起,瞬间之后,火堆又恢复了平静。紧接着,大家惊奇地看到,魔法师尖尖的手指上,突然就有五朵红色的火焰在不断跳动。格瑞斯被完全惊呆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下巴,都快掉到地面上了。“喔!”人群发出一阵惊叹声。随着大家震惊的表情,魔法师猛地就把手捏了起来,火焰不见了……什么都没有了……魔法师将左手摊开,而后在空中划了一道美妙的弧线,直至腰前,接着对着卡尔坦森鞠了一躬。“结束了,尊贵的小王子殿下!”他轻声说……
起先,大家都沉默着,刹那之后,大家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万岁!”“太棒了!”围观者兴奋地大叫起来……哇……这绝对是他们离开开伯尔之后,最棒的一个晚上!
直到……人们都在甘甜的美酒里陷入迷醉之际,卡尔坦森才轻轻地离开自己的位置,从人们身后绕行了一段距离。他悄无声息地走到正在胡言乱语的海耶克身边,半蹲下来,然后,用自己强有力的手臂,环绕住了海耶克的脖子,一把将他拉到靠近自己肩膀的位置,在旁人看来,这可是一个十分亲昵的行为。可事实上,海耶克肥胖的脖子被卡尔坦森紧紧卡住,都快冒出油来了,这让海耶克的脸憋得通红。
“老小子,你的酒量可不止这些!所以……别给我装蒜。”卡尔坦森压低嗓门,对着海耶克的耳根轻轻地说……
“啊!啊!”哈耶克疼得乱叫,他讨饶说:“尊敬的爵爷,你什么意思?我,我,我……”
“听着!”卡尔坦森说:“现在你告诉我,你们到底运了什么东西?”
“我……我真……”海耶克费尽吃奶的力气去扒拉卡尔坦森的手臂,同时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真不知道!”
卡尔坦森可不会相信这个油嘴滑舌的家伙,他将手臂扣得更紧了!“说!否则我现在就掐死你!”
“我真不知道!”海耶克开始喘得直蹬小短腿,话都说不连贯了。他只是紧紧扒着卡尔坦森的手臂。“我……真……我的主人……只是……让我……”说着,他的小眼睛亮了一下,他用手指了指某个方向。
卡尔坦森稍稍松开了自己的手。他问:“什么?”
“嚯……”一挨卡尔坦森松开手,海耶克大口大口地开始喘气,他回答说:“说实话,爵爷,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过说起来,我们有两个箱子的东西是用锡块烫封的,要么就是那个东西!反正我的主人不让我们打开,我不知道是什么……”
…………
在远离喧嚣的马车后面,当锡封的箱子被卡尔坦森和海耶克撬开时,这两个男人不得不面面相觑。因为,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二
突如其来的亡命徒、骑马者刎颈的手势、空荡荡的锡封箱子,在穿行伊斯坎德尔荒原的路上,这些问题一直萦绕在卡尔坦森的心头。那天夜里,海耶克近乎哀求地说出了他了解的所有情况,包括他的主人曾说过,当商队抵达瓦罕走廊的口子时,会有一队来自葱岭以东王国的护卫队接替开伯尔游骑兵,其他一概不知。对此,卡尔坦森将信将疑,他觉得,如果真如海耶克所说,那么这个商队携带的物品必定价值连城,可是,他翻看了所有的货物,没有看出来这里面有任何异样。
因为这些疑惑,卡尔坦森一路上变得更加谨慎,他超出常规地安排了三名斥候在队伍的三个方向负责远远地巡视,此外,他还对路线进行了多次修改。尽管如此,第二骑兵团的指挥官仍然忧心忡忡,总有那么一层迷雾挥在他心里挥之不去,这已经导致他有点抓狂了。
第二十天,梵天保佑,他们安然无恙地走出了伊斯坎德尔无人区,斥候回报,到斯克扎尔小镇的沿路没有异常情况。这让卡尔坦森的心情稍稍有所好转,虽然,此前从来没有人能够看出他情绪上的变化,也没有人知道他和海耶克之间的秘密。
当天夜里,他们如期抵达了斯克扎尔小镇,卡尔坦森没有允许队伍即刻住店进行休整,而是要求连夜进行补给,包括修理“呼啸之吻”、补充淡水、更换马蹄铁以及购买更多的干粮。卡尔坦森很清楚,一旦他允许队伍歇脚停留,这群饥渴了近一个月的男人,就会立即投入到小镇的温柔乡里去,他们会被女人困住!在这种时候,如果队伍被临时打散了,一旦发生事情,根本来不及补救,卡尔坦森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可以想见的是,卡尔坦森的决定让老兵们叫苦连天。在来的路上,山羊胡子早就已经反复跟年轻人吹嘘兴都库什山区女人的超凡脱俗,说到这些女人如丝一般嫩滑的皮肤时,他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现在可好,指挥官的一句话,他们梦寐以求的一切都泡汤了。商人们则有过之而不及,当他们听说游骑兵指挥官的决定时,简直要疯了,他们要睡觉、要洗热水澡、要女人、还要好好吃上一顿,这是必须的,绝不能改变。所以,他们简直要暴动了。卡尔坦森不想多费口舌,他面对着乱哄哄的愤怒人群,只是走到海耶克的面前说:“老马头,你知道这是为什么,所以,尽快说服他们。”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第二十一天
没有得到女人的爱抚竟然也可以导致士气迅速低迷,这次,格瑞斯真是长见识了,在叶妮亚的书堆里面,他可没看到过这种记载。士兵们、商人们嘟嘟囔囔地走着,完全不理会他们长官的焦虑。不过,这只是这一天行程中的一个背景,具体到各项细节,在卡尔坦森看来,都还过得去,经验丰富的他知道,让士兵们发泄一下、生一下闷气,待明、后天,情况就会渐渐好起来。所以,他并没有过多地跟大家强调纪律、信念之类空洞的话题,他只是跟在队伍最后,默默地走着。
开伯尔的老地图非常准确,大概到正午时分,他们就见到了地图上绘制的中流之柱。在地图上,这里只是标了一根黑黑的柱子,不过,在实地,这可完全不一样!格瑞斯反复对比自己手上地图和眼前的景象,嘴巴傻傻地张成一个圆形。眼前,这确实是一根石柱,但又比石柱不寻常得太多!这是一根由沉积岩形成的通天石柱,就那么孤傲地矗立在两山之间,显得绝世而独立。它的身体既高瘦又细密,灰色和白色的沉积岩页面层层叠叠地堆砌在那里,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摞没有摆放整齐的书本,并且,它向一侧严重地倾斜,给人一种随时都会轰然倒塌的既视感!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中流之柱都气势逼人!
卡尔坦森告诉格瑞斯,这种形制的岩石,说明这里曾经是河流或者湖泊,他还用马鞭指给格瑞斯看高高在顶端的一根隐约存在的水线痕迹。
地图上显示,从石柱的左侧走,是传统的大道,有一条小河在谷地里穿行;而往右侧走,则是一系列不知名的丘陵,看起来,要险峻得多。现在,卡尔坦森需要选择了……指挥官骑着马,在石柱下来回走了很多次,最后,他告诉身后的格瑞斯,他决定冒险走右边的路线。“至少,右侧的路线有利于选择战斗地形……”卡尔坦森轻声安慰自己……
一路上,卡尔坦森都非常注意行走在远离队伍的右前方山顶方位斥候,他一直盯着他看,随时等待对方的旗语简报!万幸,直到夜晚来临,右侧的这条山道,都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麻烦。整支队伍既疲惫,又伤心,大家都用怨毒的眼神看着卡尔坦森,期待他早点让大家宿营休息,毕竟,天马上就要黑了,最关键的是,大家一致认为,卡尔坦森剥夺了他们昨晚的幸福,今天至少要用一次妥善的安营来安慰一下大家伙。可是,卡尔坦森似乎很享受大家的憎恨,他起先是满不在乎地走着,眼睛就看着山岗,到后来,他干脆把格瑞斯叫到身边,跟小家伙低声说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格瑞斯策马跑到队伍的侧面,大声宣布:“长官说,晚上我们在盘羊岭宿营!”
“什么羊?什么岭?”有人问:“还得走多久?”
格瑞斯咯咯地笑起来,他说:“得了吧你们!再走半时(约两小时),前面的转弯处就到了……”
三
入夜,他们终于抵达了地图上标记的盘羊岭。卡尔坦森策马在这个平淡无奇的小山包周围跑了一圈,察看地面情况,并且一度下马拔了一点杂草放在嘴里咀嚼了一下。没有什么让人不安的事情。卡尔坦森最后打马回营,示意开始扎营。
士兵们的动作比较麻利,得到指令后,他们就开始下桩,有几个家伙,甚至已经聚在一起,相互帮忙解开皮甲的搭扣。起初,大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得,就有人觉得不对劲了。有老兵悄悄问身边的人,“怎么回事,今天晚上会这么黑?”
随着大家相互窸窸窣窣的交谈,问题逐渐严重起来。确实,这不应该是一个有月光夜晚的正常景象。盘羊岭的四周非常黑,黑到,让人感觉周边有一种粘稠的黑暗物质在缓缓流动。在自己的梦里,格瑞斯曾经看到过一次这种黑暗。
卡尔坦森听着士兵们的谈论,皱起眉头。按说,有地理方面特质的地区,开伯尔的老地图都会给予明确的标注;如果是黑暗力量跟踪至此,也很难令人信服,毕竟,他们一路马不停蹄,不断变换路线,狡猾的商人,还根据卡尔坦森的要求,有效清除了马队行走的痕迹。卡尔坦森思索着,走到山腰上,冲着山顶的哨兵发出一种奇怪的、类似草鸮那样的叫声。他的声音有一些音律的变化,这其实是开伯尔的骑兵通讯暗号。叫完之后,卡尔坦森站立在那里静静等待着山顶的回应。
“咕咕……咕咕咕……”断断续续地,山顶的哨兵发出类似斑鸠的声音。
卡尔坦森倾听了许久,面色阴沉下来。看到指挥官的反应,士兵们立即停下了手中的活,他们紧张起来。卡尔坦森回头对大家伙说:“原地待命,我到山顶上去看看……格瑞斯,你骑马到半山腰,负责传话中继。”言毕,他就骑上自己的马,向盘羊岭的最高点疾驰而去。
确实,情况完全与常理不同!哨兵的回应是,“长官,我在山顶上什么也看不见,除了星星!”现在,卡尔坦森到山顶之后,验证了哨兵的话。这里,确实一片漆黑!从山上向下望,有一股奇怪的黑幕将盘羊岭团团围住,大约到半山腰的位置,就什么都看不见了,格瑞斯,正好站在黑幕的边缘。而天空中,月朗星稀。卡尔坦森想了想,冲着格瑞斯叫道:“紧急集合,迅速到山顶来!”顿了顿,他又向格瑞斯叫道:“让商人们也上来,把他们的马车扔掉!骑马上来!”……思考片刻之后,他最后补充:“游骑兵全部都带上辅助箭囊!”
随着格瑞斯的话传到营地里面,人群开始不安地骚动。大家都知道不对劲,但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现在,长官的指令很明确,大家必须迅速进入战备状态,这可说明麻烦大了!游骑兵们上马骑行,商人们则选择浇灭营火。就当大家抓紧时间行动的时候,有一声低沉、绵长而又恐怖的号角声从黑暗里传来了……
“呜……呜……”号角一声接着一声,在盘羊岭的周边回荡。“这是军事号角!这肯定是军事号角!”山羊胡子老兵冲身边的人吼了两声,他带着大家伙迅速向山顶集结。紧张和恐惧在人们的心里肆虐开来。
卡尔坦森叹了一口气……他费尽心机,看来一点都没有奏效。当那个家伙冲他做刎颈的动作时,他就应该想到这一点。按照开伯尔的经验,那天之后,卡尔坦森应该放弃这次护送,任由海耶克自生自灭的。显然,卡尔坦森这次托大了。一声接一声的号角让卡尔坦森的背脊一阵阵发凉,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火行者!敌人在正后方!”哨兵朝卡尔坦森大声报告。听到报告,卡尔坦森立即调转马头,朝盘羊岭的后方望去……他看得并不真切,不过情况非常糟糕……从黑暗里层层叠叠走出来的,是一簇簇的步兵。这次,只要看他们行走的步伐,卡尔坦森就知道这不是一群乌合之众了。他们排列紧密,阵型整齐。他们并不是站成一整条的散兵线,而是非常合理地站成五到六个小型方阵,彼此形成错齿状,有头领之类的人在里面竭力嘶吼,指挥着整支军队。
“什么武器?”卡尔坦森问他身边的哨兵,尽管他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他仍然看不清楚对方的具体情况。哨兵可不含糊,听到指挥官的问询后,直接纵马冲了下去……哨兵冲下去大约几十步的距离,然后立即打马返回,他说:“火行者!我们遇到麻烦了,全是执矛手——长枪步兵!”
“防护如何?”
“看不真切,但是好像有木制小圆盾!”哨兵回答:“要不要我再去……”
“不用了!”卡尔坦森冷静地回答。倒不是他有了十足的把握,而是,现在他发现了更加严重的问题——盘羊岭的正下方,黑暗稍稍退去后,号角传来的方向里,又传来大规模的马蹄声。“什么情况?”卡尔坦森皱紧眉头。刚刚骑到他身旁,还气喘吁吁的哨兵听到指挥官的话,立即准备骑马到前方去察看,但是,他还没有动身,就发现没有必要了……
正在向山顶行进的游骑兵、商人们的身后,有黑色的人马身影出现!接着,他们慢慢靠近,穿过黑暗,缓缓地出现在了卡尔坦森的视线里。“火行者!就是……上次……那些人!”哨兵定睛看了看,回头说。
卡尔坦森点了点头,“这次可不只是那么点骑兵了!”
对方慢慢走出来,他们边缘的骑手开始点燃火把。身后的步兵团也开始点亮火把。黑暗这下开始渐渐退却了……月光下,卡尔坦森看到,他的身前,大约有三百名左右的皮甲轻骑兵,而他的身后,有更多的长枪步兵。他被夹击了!多年来,卡尔坦森第一次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背上的汗毛一根根倒立起来,浑身一阵阵发冷!“天杀的!我们好像完蛋了……”一贯优雅的爵士也终于忍不住咒骂起来。
当肥胖的海耶克骑马跑到卡尔坦森身边时,卡尔坦森的眼光差不多已经可以杀人了!他死死盯着这个胖子,厉声问:“该死的家伙,你到底贩卖了什么东西?我们怎么会惹上一支军队?”曾经机灵无比的海耶克,现在面如死灰,傻傻地张着嘴,无言以对。
游骑兵再次排成了一条笔挺的直线,居高临下,正对着他们身前的轻骑兵兵团。看到眼下的阵势,老兵也不敢说话了,大家都知道,现在可是大祸临头。卡尔坦森坐在马上,脑子飞速运转,即使,他的部下全部是神射手,他们也不可能阻止对手的轮番冲击,最大的麻烦是,身后的长枪步兵,是骑兵的天敌。夜晚,选择向两侧突围是最不明智的选择,因为,那极有可能是对手的口袋。怎么办?看起来,这次,他们可真正陷入了绝境!
当对手的号角声再次响起时,卡尔坦森知道时间紧迫了。他打断了自己的思绪,对着身前的游骑兵低沉的吼道:“你越害怕敌人,死亡就越靠近你!”
“现在,听我的指挥!我们要等待敌方骑兵仰攻,我们在山顶上,长弓可以发挥最大的威力。射完第一个箭囊的十二支箭以后,我们选择向对方骑兵阵线的侧翼突围!注意,所有的箭,都要射向右方,然后,突然向左方突围!都听明白了吗?”
“嚯哈!”士兵们用简洁的吼声回应了他们的指挥官。他们听懂了指挥官的意思,现在只有向敌方侧翼突击了,因为,假设两翼有埋伏的话,敌方侧翼将是一个最有可能的结合部,从这里突围,还存在着仅存的一点可能,同时还能尽可能的避免战损。确认己方的基本情况后,卡尔坦森扫了一眼缩在游骑兵身后的三十余名商人,这群家伙即使骑着马,看起来也是那么的畏畏缩缩。他对海耶克说:“看好你的人,当我们开始突击时,你们必须紧紧跟在后面,否则,你们就呆在这里,用尸体喂狼吧。”
部署完毕之后,卡尔坦森策马离开了本方阵线,他向对方阵地的正中间疾驰。到一半的位置后,他把马勒停了下来,侧过身子,对着下方喊话。
“我是开伯尔要塞负责护送这支商队的指挥官,我不清楚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过结!只要你们同意,我觉得什么都可以谈……你们要什么货品,尽管拿就是了!我想强调的是,我们没有任何恶意!”
没过多久,敌方就有骑兵闪开通道,有一个人骑着马缓缓从后面走了上来。卡尔坦森只能看到来人戴着一顶亮银色的野战头盔,看起来是帕米尔形制的铁器。那个家伙走出来以后,用一种奇怪的语言向卡尔坦森说话。说完,他和身边的一个士兵低语了一番,好像准备让他作翻译。不过,卡尔坦森立即作出了他的回答:“不用劳烦别人了!有幸,我曾经学过乌尔都高地语,大致能够听明白你的意思!”
说话的那个家伙赞许地点点头,他用高地语说:“我们的要求很简单,你们立即放下武器投降,全部投降。然后,我们再来谈谈别的事情。”
卡尔坦森笑了,他用高地语回复:“这好像有点困难!”
那个家伙听到后,淡淡地说:“你的高地语说得很不错,不过,看起来你并没有高地人这么明智!”
“承蒙夸奖!我其实只是有那么一丁点儿固执,作为一名战士,放下武器这个羞辱我有点不能接受!”
“哈哈!在我看来,你的问题是,还没有看清楚自己面对的形势,你完全没有跟我们谈判的条件和资本!”
当卡尔坦森听到这句话时,内心稍稍有点发冷,他停顿了一下,回答:“那就试试吧!”说完,他就打马回头,朝自己的队伍里骑去。
四
卡尔坦森跟他的游骑兵弟兄们并排骑在马上,他没有再作战前动员,面对如此形势,动员显然没什么用。他知道,游骑兵都是硬茬,没有人会退缩的。在平静自己的心绪后,他从背上取下牛角弓,拉弓搭箭,“刷!”地一声,放出了第一支箭!
“三百步!”看到自己箭落下的位置后,他目光坚定地朝前看着,朗声向士兵们说道:“当他们进入这个距离后,我们就开始射击!游骑兵们,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仿佛来自远古的沧桑号角再次响起!得到卡尔坦森一支箭的款待后,这群来自莫名之地的敌人正式开始进攻了。他们的步兵整齐划一将长矛斜刺里向前方竖起,站定位置,形成防御阵型。而他们的骑兵则整体列队,缓步向前,当阵线接近山脚时,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到快接近卡尔坦森的箭时,领头的骑兵大喊一声,之后,所有骑兵都将弯刀高高举过头顶,怪叫着纵马奔腾起来。霎时间,战场杀声震天!
卡尔坦森听到他背后,商人里有人发出呜呜的哭声,他怒斥了一句:“别像个娘们一样!海耶克,管好你的人!”然后,他和士兵们一起,举起手中弓,做好了第一轮齐射的准备!
“放!”随着卡尔坦森的暴喝声,第一轮“呼啸之吻”划破长空,在月亮下,它们像一只怪叫着的黑鹰,飞向敌人。刹那之后,有一阵烟尘在山下扬起,伴随着惨叫声,大约七、八匹马翻倒在了地上。
“放!”游骑兵加快了速率,面对轻骑兵,他们必须以最快的射速来打击敌手。
这些控弦之士是北地最好的战士,没有之一。他们严格地按照指挥官的要求,在短短的时间内连续发出了十发长箭,战场上空,这种呼啸的声音一度盖过了敌人的呐喊声!卡尔坦森为他的部下感到骄傲,哼,如果现在山头上站着两百名开伯尔骑射手,那对面这群所谓的轻骑兵,可能都挨不住一轮攻击!即使现在他们只有二十个人,十次齐射后,山坡上也已经留下了敌人的一串尸体。轻骑兵的皮甲根本抵挡不住铁箭头的侵袭,只要射中,他们就必死无疑。
当最后两支箭放出之后,卡尔坦森对着前方怒吼道:“游骑兵们,保持阵线!等我指令!”
“嚯哈!”士兵们异口同声地回答!卡尔坦森看到侧面的小格瑞斯,稚嫩的脸庞涨得通红,下嘴唇被生生地咬出血来……真是个坚强的孩子。
……
轻骑兵的冲锋粗暴又迅捷,像一阵狂风一样向山头席卷而来,马蹄声似乎让整个盘羊岭都在颤抖!卡尔坦森精确地把握着时间,他再次向左右大吼:“保持阵线!听我指令!”说完,他从身后的马鞍上取下头盔,戴到自己的头上。他的头盔和其他游骑兵不同,眼睛上方的帽檐上,有一双张开的银色翅膀,在月夜里闪闪发光。他两侧的骑兵努力控制着自己情绪激昂的战马,守住自己的位置。
直到……卡尔坦森从他左侧的马鞍上抽出那柄亮银色的长剑,这个男人,把长剑竖起在自己的身前,让剑柄正好落在他的膝盖上,刃尖朝着天空。他吼道:“拔——-剑——!”按照指挥官的指令,士兵们沉着地拔出了自己的剑,现在,他们做好赴死的准备了。死亡并不可怕,怯懦才是可耻的事情!
卡尔坦森戴着头盔,他的视线受到了一定的影响,所以他大幅度地扭头看了看两侧,确认情况之后,催动他的哈赛尔马跑动起来,他说:“保护好你们侧翼的兄弟!我们一起来,也要一起回去!”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卡尔坦森怒吼道:“杀!”同时,纵马狂奔!他突出阵型,成为整个骑兵队里的矛头,而身后的骑兵,则像鸟的两翼一样后掠。他们飞快地向下冲,和正面全力爬坡的轻骑兵针锋相对!
显然,敌方骑兵看到了他们,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在敌方阵营里扩散开了,也许,这些怪叫着的家伙在想,这群只会躲在阴暗角落里射箭的胆小鬼终于放手一搏,过来送死了。
就像一支利刃急速地冲向一柄重锤,双方越来越靠近,即将迸发出惊天动地的碰撞!敌方轻骑兵几乎都从马上站了起来,他们将身体完全前倾,弯刀已经超过了马头的位置,显然,对于群殴眼前的这群绿衣服的、自命不凡的家伙,轻骑兵们充满了期待。
呵呵,如果他们真的以为,开伯尔游骑兵对待困境只能如此垂死挣扎,那他们就大错特错了!正当他们正准备和这一小队疯狂奔杀而来的绿色骑兵开始第一轮碰撞时,却惊讶地发现,战场发生了令人郁闷的转变。卡尔坦森率部冲到距离敌方阵线大约还有几十步的距离,突然将马头偏转,杀向左方。看起来,这只长翼的飞鸟,就在临战前,打一个斜斜的转弯。
有人立即用高地语大叫:“他们要跑了!他们要向右翼突击!”可是,受制于上仰的坡地、马匹冲刺的惯性和人数众多的影响,中路的骑兵根本来不及快速转向,而左翼的骑兵要包圆过去,得花上很长一段时间。大部分的骑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群绿色的骑兵像闪电一样拐向他们的右翼最远端。“一群懦夫!”领头的家伙愤怒地大骂……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对手有点措手不及。一下子功夫,对手的阵线就扭曲起来,这对开伯尔人非常有利,卡尔坦森斜斜地杀向敌方最右翼,也就是自己左前方的骑兵群里,那些家伙虽然看起来呲牙咧嘴,不过待冲到眼前时,立马就变得不堪一击。卡尔坦森的哈赛尔马狂暴地跳进了对方的马群里,爵士则让手上的长剑在身体的左右各划了一道银光!顷刻,两名轻骑兵就翻身落马了,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接着,格瑞斯他们也杀了进来,敌人的短尾马本来就在仰攻爬坡,受到几乎是来自侧面的高大开伯尔战马冲击后,它们就有点站不住了,横七竖八地四散开来。游骑兵们迅速击杀了最先接触到的十余名敌人,他们还想扩大战果,然而,卡尔坦森雄浑的声音已经在前方响起:“不要恋战,一直向左杀,穿透他们的阵线!”
“嚯哈!”游骑兵们紧紧团结在一起,彼此保持距离,他们得到指令后,全力冲杀,全然不顾身后的情况。他们这种剑走偏锋的战法,让敌方既恼怒又郁闷,原先漂亮的半月形阵型现在完全被搅乱了,有些骑兵在勒住自己的战马,有些骑兵在寻找敌人的目标,还有些人在大叫:“老大在哪里?”
月夜里,轻骑兵的阵线变成了三截,并且还在缓慢的变化。远处的旷野里,方才跟卡尔坦森对话的那个人,愤怒地将他的马鞭扔到了地上,低沉地骂道:“一群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