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急着一副愁云惨雾的样子,你要明白,世上没有最坏的事。”农夫说。
“这样还不算坏?”
“我是说,也许还有更坏的事。”他随口吐出了这几个字。
”。。。。。。“
农夫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悲凉。
“有时候你觉得最坏的,也许就是你人生中最好的时候。”
”。。。。。。“
“在这里有些人会忽然消失,你今天看见的人,也许明天就不知所踪。而你却未必再找得到他们。”
“。。。。。。”
“因为这里有吃人心的妖怪。”
这句话并不是农夫说的,她眼前忽然闪过一个黑影,然后一只灰色的毛茸茸的头凑了过来。
她“啊”一声自动反射推了他一把,他就跌坐在了地上。
她才看清那是个顶着一只巨大猫头的生物。
她无力的看着他。
“你会说人话?”
“你猜,”他说。那是一个男孩的声音。
“。。。。。。”
“这么大个头你不重吗?”
“不重,”他的大猫脸没有任何变化,然后伸出手来说,“快拉我一把。”
“不重就自己起来咯。”她说。
他“嘿嘿”的笑了两声,干脆直接坐在地上。
“我是老猫,你呢?”
她心想你也太直白了,名字和人一模一样。
“你猜。”她回答他。
他又“嘿嘿”两声,脸上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你有整容后遗症吗?”她问,“还是换个头连表情都没有了。”
“不是啊。”说完这句话,他做了一个更让她无力的举动。
他抬起双手把它的头拿了下来。
是的,他自己的头。
虽然她已经基本适应了这个地方的诡异,但是面对这样血腥暴力不堪入目的画面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于是她连忙转过头去,做好心理准备。
“哈哈!“他忽然大笑,她还似乎听见了他在地上滚的声音。
于是她慢慢的侧过头,用余光扫了一下,感觉似乎没有什么异常才转过身。
他滚在地上,猫头还在双手中,脖子以上是另一个头。
准确的说,是个人头。
那只猫头只是个头套。
她顿时略有些宽慰,因为至少他看起来像个正常人。
”等等,那么其他人也只是头套吗?。。。“她心下一松,问道。
”是真的,“老猫说,”他们的头都是真的。“
她再次幻灭了。
“那你怎么不干脆也换个真的猫头?”
“那可不行。”他的人头是个娃娃脸,一脸的天真烂漫,看上去也就二十岁上下的样子。
“我要是换了头,小母就认不出我了。”
虽然不是常见的名字,不过听起来应该是个小女孩。
“她也在这里吗?”
他低头忽然沉默了半响,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
“不在,但是我会找到她的。”
“你都回不去人间,怎么找?”她半信半疑。
“小母说过她是一只水母,我想她只是回到了海里,所以我沿着海找到了这里,我们一定会相遇的。”
“。。。。。。”
她迅速转过身默默拿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她对这个对话丧失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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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这里以后所遇到的一切,已经不能用诡异形容了。
她溟茫的望着面前那些残缺不堪的建筑群。
事物的创造是基于实用的立场,而现在的它们,看起来没有任何用处。
无法遮风避雨的房顶。
无法撑起一间屋子的梁柱。
残缺的佛像,无法成为朝拜的寄托。
一切没有实用价值的东西,都注定被创造者们淘汰,就算它们曾经辉煌过。
而那些生物们,不由得让她联想到某种形象。
这个形象也曾经是她的定义。
有这样一部分人,大概不知道怎么去接受成长带来的背叛感吧。
他们执着于无知无虑天真无邪的童年,抱着过去不撒手。
无法抛弃幼年里某个时段认知的人,大概很多都无法成为一个在社会中实用的人吧。
然后被公视为幼稚可笑,成为了无法合群的——边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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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到这里来,也是因为和他们一样不完整吗?“她望向农夫。
”虽然它们看上去不是大众既定印象中那样的完整,但作为独立的个体,它们很完整啊。“农夫说。
”所谓的完整,只是一种惯性看待的方式,但是在我的眼里,他们都很完美。“
”但是你不能代表别人,包括我。“她说。
”那就改变你看的角度。“农夫终于有些愠怒了。
”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到我们的乐园。“
”这个标准和进疯人院有差别吗?“她说。
”你就是这样看自己的吗?“
”。。。。。。“
”你是被所谓的标准洗脑了吧?“农夫接着说。
”现在给我洗脑的人是你啊。“她继续争辩。
”我是在引导你,接受真正的自己。“
”接受我跟这群人一样是个怪物这个事实吗?“
”。。。你觉得,那群占领人间的就不是怪物吗?“
”如果他们不是真正的人,怎么会活在人间,而不是困在这个不死不活的鬼地方。“她说。
”。。。。。。“
”无论如何,你回不去了。“农夫淡淡的说。
这也许是她最后的抗争。
她明白,不久之后,也许她就会被同化。
逐渐的接受一切的不合理,然后成为习惯。
习惯,再成为自然。
即便是人类,不也是这样适应他面前那个世界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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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已经凌晨了吧。
眼前还是一片喧哗。
她手里提着一壶酒,晃悠悠的走着。
花瓶君今天已经不是’不求人‘了,而是一颗彩色的——蛋。
上面的彩绘依旧没有任何规律。
”你画得都是些什么呀?“她说。
”。。。。。。“
“但是,怎么突然觉得很好看了呢。”
”。。。。。。“
”这么快啊。。。“她自言自语的说,”我已经适应了吗。。。“
走了一会,她回到了那个”雅致的垃圾场“。
“哇,有酒喝。”三个人迫不及待的迎了上来。
“喝吧。”她把酒递给了他们,转身走向了弥勒佛。
不管怎么样,她至少有个落脚地了。
弥勒佛的右眼是一个大洞,她从那个洞里爬了进去,顺着斜坡滑了下去。
建筑本身因为残缺,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破洞,一缕一缕的透着光。
她穿过这些碎光,终于滑到了底,那里很宽阔,大概是佛像肚子的位置,底下铺着厚厚的干草。
又一天结束了。
不完整的人们,还在悠然自得。
生生不息,死而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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