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车队消失在视线里,佀氏方肯回去。自然,佀氏不动,他人也不敢动弹。
佀氏缓缓转过身,由覃氏扶着缓步向里走,瞧着羲瑶和羲珺姐妹怯怯的站在权氏和党氏身后,半低着头,不敢看她。
忽听身后脚步骤急,只见羲岳和羲岩两兄弟紧上前来,佀氏朝着身侧的羲岑,面不改色道:“快到七月节了,着人准备,我要领了这一家子人给祖宗们好好祭祀一番。”
闻声,羲岑一愣,却又不敢迟疑,连连称是答应,可身后赶上来的羲岩却反问道:“娘,这往年可没这规矩的。”
佀氏猛地立在门槛前,冷冷的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个儿子,转瞬又拉了一下覃氏的手,也不言语,覃氏低眼紧看着佀氏脚下,轻声道:“祖母您仔细脚下些。”
见羲岳和羲岩尴尬的站在门外,羲巍在一边轻咳了一声一边跨进门,羲岑紧随其后,略有些无奈地说:“老二、老三,你们最近还是说话仔细吧!”说着便也离去。
两兄弟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一前一后拂袖而去。
南氏很不耐烦的敷衍佀氏离去,轻蔑的朝着覃氏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刚一转身正对上盯了她许久的惠氏。
“哎哟,大嫂,你真是吓死人不偿命啊!紧挨着我做什么呀?”
“没时间跟你耍贫嘴,你跟我来。”
“去哪啊?我今天要跟玮儿一起去白塔庙的。”
“又去求子啊?这药也吃了,签也求了,怎么就没有动静呢?”
“可不是嘛,所以啊,你要是不急就等我回来的吧。”
“哎,你别急啊,我给你寻个好去处好好求求吧。”
“真的?你快说!”
“仁慧院。”
“仁......仁慧院?大嫂你净诓我,叫我去老祖宗那儿做什么?她要是真能跟活菩萨似的,那我早就抱上外孙子了。”
“是老祖宗叫你过去的,话我带到了,去不去由你了。”惠氏不愿再跟南氏贫嘴,不耐烦地丢下一句话,扭头离去。
仁慧院里,混杂着异样的,并非清晨那种该有的,令人舒适的气息。
正房前的敞厅抱厦内,惠氏紧锁着眉头,带着愁思的跪着,身后的南氏一脸的怨气,却又不敢越礼,只得内心挣扎。
御舟船舱里,凌芸抱着一个锦盒,紧紧地盯了好久。
缓缓打开手中瞄着金的檀木锦盒,一对彩色金质鸾雀钗浮现在眼帘。
莲心大惊,“小姐,你瞧这金钗,做工多精细啊,这老祖宗给的东西果然不一般。”
“有什么可稀奇的,当初大嫂入门,还有大姐、二姐出嫁的时候,老祖宗也一人赏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我这个不过是早得了罢了。”
“哎哟,小姐,你既未成婚,老祖宗却给了你,不就是怕你日后得不到嘛,”莲心小心翼翼的拿起金钗欣赏,“你瞧瞧,这宝贝可真好看!”
“鼠目寸光,懒得理你啊!”
“哎......小姐,这个是个残次品啊,你快看,这后面有一道裂纹啊!”
“你看花眼了吧,老祖宗怎么会给我坏的东西呢?”
“没有,不信你自己看啊!”
凌芸慢慢将金钗倒转,却是有两条狭长和一些碎小的裂纹,但如果把所有裂纹组合一起去看,形状好似一柄小的发钗。
“啪”的一声,凌芸扣上了锦盒,瞪着眼睛,指着马车的门,朝莲心大喊:“出去!”
面对这样阴晴不定的凌芸,莲心别无他法,惹不得,也劝不得,只得乖乖听话,搓手搓脚的出去,心里暗暗祈祷赶紧回京,希望凌芸的心情尽快好转,自己也好早日解脱凌芸的“折磨”。
待莲心掩门离去,凌芸仔细伸出手指摩擦金钗后面,渐渐地金粉褪去,露出“青蜓”二字。
正因“青蜓”,承继了老祖宗今生所有的幸福,也是太外祖父对老祖宗所有的寄托,这份爱延续了八十年,也是这份爱支撑老祖宗挺过了最艰难的日子,保全了羲家。
只可惜,那支“胡蝶”随葬了太外祖父,独留“青蜓”几十年。
回想起今早出门时,惠氏将锦盒送给自己的时候,微笑着嘱咐:“老祖宗叫你放宽心,别担心她,这里面是她给你准备的嫁妆,想来,不能等到你出嫁的时候,亲手为你戴上了,所以就先给你吧,她还说,她把幸福都赠给你了,希望你回去之后,好好生活,好好幸福。”
凌芸想到此处,泪水漫过心头。
她说过的,“你若不主动,你就永远都会成为别人的棋子,为他人做嫁衣裳”。
老祖宗,我不会辜负的。
直到日头升到了当空,紧闭的正房隔扇门才缓缓开启,一个沉闷的声音,震醒了已被瞌睡虫缠身的南氏,猛然回神,只瞧一柄龙纹鸾雀杖立在自己的身边,顺着紫褐色满绣如意褙子的底裙向上看去,岁月留下衰老的痕迹,使得身躯整体萎缩,突然一张满是皱纹却白皙的面容映入眼帘,不怒自威,有些让南氏心内发憷。
南氏紧着叩头请安,“孙媳问老祖宗安。”
阴氏不改神色,拄着拐杖,狠狠地在南氏身边顿了几下,“回去好好给小二儿调理身子,他整日公事缠身,无暇顾及自己,也不懂得吝惜自己,你这做媳妇的更该警惕些,孩子的事情急不得,玮丫头还年轻,只要心正行得正,菩萨自会保佑。”
南氏一听此言,心里更加忐忑,慌忙叩头,“孙媳谨记老祖宗教诲。”
“行了,回去吧。”
南氏迟疑了一下,却是二丈和尚摸不清头脑,又不敢久留,拖拖拉拉的爬起来,在奴仆的搀扶下,缓步离去。
确认南氏已经出了仁慧院的外门,惠氏才敢起身,“孙媳有罪,还望老祖宗惩罚。”
“你倒是爽快,自己就判了自己的罪。”
“孙媳无能,愧对老祖宗。”
“哎,无能的是我这老太婆,连自己家的人都管不住。”
“老祖宗,您快别这么说,这都是艳琪她自己造的孽,再说了,这毕竟不是咱们能左右的,又与您何干。”
“虽然你们也不给我交细底,但是我这心里明镜似的,她自个儿家的事,我们是不该插手,可这并不是我乐见的......罢了,终究是我阴家愧对凌芸那孩子。”
“如今凌芸已经平安离开,您就安心吧。”
“现下,看着这一大家子,我便觉得愧对你那早死的爷爷,叫我如何安心啊?”
“老祖宗,如今羲家家业殷实,子孙满堂,您也该好好享受,颐养天年了。”
“话虽如此,但小三儿、小四儿经常在外经商,小二儿为朝廷卖命,唯有大孙子是个享福的,却又跟你那个死去的公公一样,老好人一个,羲家偌大的家业难道要一直依靠你那心力交瘁的婆婆打理吗?你公公走的这几年,她的身子也大不如从前了,而我老太婆都九十岁了,又还能有几年活头。”
“老祖宗......”
“惠清,你是羲家的长媳,内宅的诸事还得你一一打理,等我那个小耷拉孙读书的事定下来,你那儿媳妇便也有时间帮衬你了。”
“是了,昭儿很得力的。”
“那就好,现在我就盼着凌芸早日寻到一个好夫婿,弥补她心头的伤痛,别跟她娘似的,受着情苦了。”
“不会的,有老祖宗的灵雀保佑着呢,她会苦尽甘来的,若是真的风风光光的嫁进皇家,不仅让萧家颜面扫地,而且还为阮家和羲家长脸,旁人再不会小觑了她。”
阴氏不禁摸了摸发髻上,今日新戴的玉发簪,感叹道:“皇宫,那是一洼沼泽地,一旦踏进去,想出来,可就难了。这滩浑水,不趟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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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僻字读音(熟悉的字也仅在此说明):羲(音同曦);佀(音同似)氏;羲岑(音cén);羲巍(音同威);覃(音同秦)氏;羲珺(音同俊);阮(音同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