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拜娥岱（上）

包间里的氛围凝重了。张天行想跪倒在符书记的脚下郑重承诺：“请符书记和上面放心，我一定会完成这项任务。”可是，张天行清楚这些事还真不好办，一般能掌握这种重大秘密的人都是和物件分开的，一是怕有人对自己不利，做一些像绑架谋杀等诡秘之事，或者让当事人遭遇一些交通事故或火灾之类的意外事故；二是把秘密告诉一些人，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告诉巡视组，或让上面的人知道自己手中有证据，告知“假如出现了意外，或者遭遇一些非正常的事故，你到哪儿去取这些东西”来一个鱼死网破。张天行现在看到的可是仕途一片光明，所以就暗下决心：“我坚决要制止这种情形发生，想尽一切办法阻止。”

“碰，碰碰。”透过玻璃门，看见姜老板在敲门。这玻璃门好处真多，不仅可以隔音，就连门边走过的人也能观察地一清二楚。张天行心想：“就不知道外面能不能瞅见里面的人？”

张天行走过去拉开玻璃门，就听见一楼大厅里人声鼎沸。

“张老板，现在开始我们锦屏茶语的传统优势项目——茶艺表演开始了，你和符老板要不要也参加？”

“已经快中午了吗？”

“嗯，马上就十二点了。”

“大厅里面的活动我们俩就不参加了。这样吧，反正已经到了中午，你给我们准备一些午餐，再叫一个茶女，让符老板感受一下你们锦屏茶语的茶艺文化和真正的实力。”

正说话间，就听见大厅里有人嚷嚷：“姜懿，你就不会让小姐给我上一壶好茶，这茶艺的茶好喝是好喝，就是茶杯太小了，不是我们这种粗人喝的，我们来这儿就是来消费的，是来花钱的，让我们干坐在这儿，表演也不开始，你在上面勾引那个小白脸？”

其实，从声音里张天行就知道是谁在叫嚣，但是他不允许有人玷污姜老板，姜老板邀请自己和符书记观看茶艺表演，这是合情合理的。但是，就有人以为“老子天下第一”，就想横行霸道一个地方。这也是张天行非常恼火的地方。“有人居然敢拿小白脸调戏我张天行……”张天行突然觉得自己有一肚子火要发，就凭拿宫徵没办法的无名火，张天行就觉的自己也要爆发。张天行侧过身，就在姜懿的右边冲了出去，不，应该是把姜懿也撞了一下，就擦着姜懿的**冲了出去的。这当会儿，姜懿还拉了张天行一把。但是张天行还是非常顺利地冲到栏杆旁边。

“是谁在嚷嚷，你要喝茶，我也要喝茶。怎么，这锦屏茶语要换老板了？”

张天行一露面，大厅里面的三十多个人都立马安静了下来，也没有人站出来。张天行问道：“李三愣子，刚才是不是你在胡乱嚷嚷？”被张天行叫到的人真名叫李三水，也是青城一个风生水起的人物，主要做房地产生意，他经营的青城三水房产有限公司占据着青城市房地产市场的大半壁江山，是属于修为天生不足的土豪那种角色。不过，这几年房地产市场不景气，生意已经暗淡了许多。可是，就这种角色居然一直在追求姜老板，只是姜懿一直没有理睬这个李三水罢了。

“没有没有，张老哥在啊，怪不得姜老板亲自去请，刚才是小弟放肆了，请老哥谅解。”

“李三愣子，安安静静地享受你都学不会吗？你不是我的小弟，我也不是的老哥，别在这儿大呼小叫，锦屏茶语是一个高雅的地方，不要用你的俗玷污了这个地方。”说罢，张天行就转身又走进了包间。

姜老板跟着张天行的屁股走了进来，佯怒道：“张老板小妹再不济，好像在我的茶屋里面好像用不着大哥出面吧，你这样明目张胆地把我的财神得罪了，小妹我还怎么做生意。”

张天行知道姜懿在撒娇，故意在符书记面前表现出自己和她关系不一般，只得不言不语。

“小张看来与姜老板关系不一般嘛？”符书记开玩笑道。

“符老板，其实也没有啥，我只是一个吃百家饭的茶屋老板，客人来了就是我的上帝，谁也不敢得罪。我守着这个破摊子，人老珠黄怎么能入张老板的法眼。”

张天行看来自己不说话，姜懿是不会主动离开的，就说道：“既然你看得起，那就不用别的茶女了，你来给我们斟杯茶吧。”

“我？我来……也多蒙张老板看得起。那行，我就给两位老板斟一壶明前紫云，小女子这就去准备。”姜懿说罢，就扭身出了包间。

“小张，我们可还没说好谁请客，我出门没带多少钱，这一壶老鹰茶，又是明前紫云，我的钱不够咋办？”

“符老板，你放心吧，要是真不够，我签单，过几天我们来结账也行。”

“还是你有面子，这样就能搞定。你刚才叫的那个李三愣子是什么来头，怎么一见你就泄气了？”

“还不是买你符老板的帐吗，治下子民。”

“别给我戴高帽子。小张，这个茶艺有啥不同吗？”

“茶艺在每个人手中都不同，不过青城的茶艺要和南方，或者日本的茶道也是大不相同，我听说这锦屏茶语里面的茶道有自己的独特之处。”

“说说，怎么个独到之处。”

“符老板，这些都是传闻，也有不敬的意思。”

“反正吃饭还得有点时间，你就说说，全当我听传奇就行了。”

还等张天行想好怎么给符书记说这件事情，姜懿就返回来了，听到符书记和张天行的说话，就说道：“符老板，这也是我们没办法的办法，我们要生存，就得想一点歪点子。就像青江斗茶，他们都说泡茶水里面加了小姐们的体液。”

“体液，这是什么东西？”

“符老板，这种东西你不是没听说过吧？”

“我还真没听说过。”

“哎，也就是茶女的唾液脚汗乳汁之类的，是根据每个茶女的心得来加的。符老板，这个你也不要大惊小怪，茶道里面的说头很多，不仅是泡茶的水，还有水温天气，独特的佐料也非常重要。”

“哦，这还真的是第一次听说。”

“符老板，泡一壶好茶，首先得洗、浴、温、冲四者缺一不可。”

说话间姜懿就已经完成洗茶，浴茶之前姜懿从一个小壶取了几滴红色液体滴进茶壶。张天行看见了，怕符书记问自己，连忙把头别过去，没有看符书记。

“姜老板，你刚才加的可是你所说的佐料？”

姜懿脸一红，低声说道：“正是。符老板，我很少给客人泡茶，但还是准备了一些，以防万一。”

“姜老板，他们青江斗茶加的是脚汗乳液之类的，你们往里面加的是什么？”

“这个……”姜懿的脸愈发通红，羞涩可掬，当然也是秀色可食。“张老板，你告诉符老板吧，这个我不好意思说。”

锦屏茶语的茶钱饭钱最后不用符书记结，当然也不用张天行来结。这些其实在张天行看见李三水的那一刻就知道的结果。

“老符，你看我们就算藏在哪儿，也不能避开世俗的追逐，就算是吃一顿饭喝一杯茶，也有人来扫兴。姜老板，是谁抢着把帐都结了？”张天行嘟嘟囔囔地问道。

“反正不是我免单，你管他谁结帐的干嘛。符老板张老板，你们没带车，我来送你们吧。”姜懿依然表现出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态，好像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似的。

“你想送就送送符老板吧，我现在还不着急回城，还有一点事情。”

符书记摆摆手道：“我还是坐公交吧，休息时间，我也不着急。”

“哥，张书记请你。”小海走进小波的房间，脸上有一点兴奋，风风火火地说道。

“张天行？”

“嗯，就是他。”

“我和他没有啥交情，不可能因为昨天在一块儿喝了一场酒，今天就反过来请我吧。”

“他没说要喝酒，只是说和请你过去坐坐。”

“这个张天行，虽然我和他在一个学校上过学，可没有太多的交往。再说，我做青城老乡会会长的时候，他已经大四了，也没有太多机会参加老乡会的活动，好像他只参加过两三次，也不是我叫来的，每次活动他都和他熟悉的人坐在一起，和我们这些低年级的学生谈不到一块儿，更谈不上有共同语言了。我这二十年可是和同学们交往很少，就是一个班的也很少有交往。这个时候他邀请我，我想只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你。”

“这个也说不准，我只是一个县委办的小职员，和他们也没有太过的交往。原先他还不是市委领导的时候，可能我们还能说上几句话，现在就算在某个场合碰上了，他这种做领导的人也是高高在上的那种，怎么会买我的面子？”

“我觉得作为一个政府官员，上面的应酬是必须的，下面的称兄道弟也是应该的，没有下面的人，他就是空中楼阁，根基不稳。当然，我所说的也是有野心的人。既然他张天行邀请，我们还得买他这个面子，不能因为我不愿意和他交往，或者我不在青城就不给他这个面子，家在这儿，你也在这儿，多一个朋友，哪怕是不办事的朋友也是一件好事。这个邀请我应允了。”

“哥，我总觉得这个见面的地方有些蹊跷。”

“有什么蹊跷的？”

“他邀请我们兄弟俩去终南山爬山。”

“爬山，这确实不是吃饭喝酒，或者闲坐下来聊天的事。在青城市有这样的先例吗？”

“哥，爬山一般都是朋友们相聚在一起，提前说好，或者见面约好的休闲活动。再说现在已是中午，爬终南山也不是最佳时间，很有可能爬不到山顶就得下来，爬一座海拔近两千米的大山，哪有过了中午才出发的道理。”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终南山，我可是二十多年没爬过的地方，我们暂时就不管他张天行到底出于什么目的了，就当我们自己去爬山吧。小海，我回来的路上看见终南山那边修公路了，现在能通道什么位置？开车前往能节省多少时间？”

“终南山车站，也就是节省三分之一的路程吧。”

“还得爬将近一千三百多米，看来还真不是为了爬山。”

“哥，我就怕这个张天行的其他目的。”

“问题是他对我这样不在圈里的人能有什么其他目的？”

“我暂时还想不到。”

“那就走吧，想不到就不用去想。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何必要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头痛。爬山，我过去不怕，现在也不怕。既然他要玩一个不想让我们知道具体原因的游戏，他又不是吃人的野兽，我们就去奉陪一下这个地方大员。我们把车停在终南山车站，再去会会这个张天行。”

车轮飞驰。走在终南山的道路上，小波心中很不平静：“这山，这水，这每一棵草木都是熟悉的，不是因为有这条从来没走过的路。”终南山作为青城市的南门户，就像一个守护神，小心翼翼呵护着青城，给青城一汪绿的海洋，一道奇峰异谷，一座天然屏障。

“小海，这个张天行是怎么认识爸爸的？”小波问道。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想应该市委市政府拜访老教师的时候认识的吧。每年教师节，这些领导们都走访老教师，咱们这儿离城市太近，用半个小时随便找一个理由也能随便走动走动，还可以给老百姓一个亲民重教的形象，何乐而不为。”

“尊重离退休老师那是应该的，人家上门咱们总不能把人家拒之门外吧。”

“这个张天行说起来还是经常来咱们家的，我都遇上过好几次。但是像这样一个人来，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自从开展党风廉政建设以来，这些当领导其实节假日的生活很不好过。下去吧，没人陪着就是孤家寡人，冰锅冷灶，还真不是领导想要的；不下去，老百姓经常会骂他们官僚主义思想严重。你们怎样，还经常下乡吗？”小波问小海。

“也常去。不过我只是一个跟班，就算走到哪儿，围着转的人还是没有少，我看还增加了不少，有事的没事的都爱往领导身边凑。”

“吃吃喝喝少了，总不能让领导身边连个人都没有吧。领导也是人，也是喜欢有人捧着。”小波笑道。

“这也倒是。哥，张书记就在那儿。”

在旅游景点找地方停车其实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尤其是在中午过后。不过，终南山车站虽然是在半山腰，恰好又是终南山的命门，所以政府在这个车站上花费了巨资，开山炸石，把半面山坡都挖了下来，这个停车场还颇具规模：三个停车场一字排开，除去中间必须留下的通道外，靠里靠外都能停车。张天行就在第一个停车场的入口处等着。

“张书记约我兄弟俩爬山，看来还是一个有心之人。”小波调侃道。

“哪里哪里。小波，你是我的会长，现在又常年在外，我尽尽地主之谊还是应该的。小波，你在外这么多年，终南山你还没有忘记吧？”

“青城的终南山和这山下的青江，只要是一个青城人，他就不会忘记。我与这终南山还有许多的缘分。”

“缘分？有缘分就好。不过，小波，这是一座山，虽说就在城边，但是爬山也实属不易，你是怎样和终南山结缘的，你可要给我说说，这缘分可不简单。”张天行话里有话。

“张书记抬举了，我的这缘分就是心境而已。上中学的时候，有一些时间总会碰上我不喜欢的课程。偏科，只要是上过学的人都很头痛。其他人怎么面对这些课程我不知道，我田小波的做法就是那天第一节遇上那些不喜欢的课程，我就宁愿逃课。逃课，上学时间偷偷回家是不现实的，夏天还好，青江边上随便就能挨到放学时间，其他时间就不好过，只能在青城周边爬山。这座终南山，我可是整整爬了六年时间，磨破了多少双鞋，蹭破了多少条裤子，连我也记不清楚了。”

“原来这样啊。会长，你在上中学那会儿算是一名不怎么用功就能取得好成绩的优秀学生，就这样成天逃课游玩，像猴子一样爬山涉水也能考进大学，是我们这些人想到不敢想的。”

“张书记，就不要再叫会长了，再说这会长都是你们谁也不愿意干的，事情也过去二十多年了，你不叫我都记不起来我还做过一段时间老乡会的会长。我不是你们政府中人，你高兴就叫一声小波，不高兴随便哼一声就行了。你这会长长会长短地叫着，我总觉得怪怪的。”

“既然你这样说，那我还是叫你小波吧。小波，我们这些政府的人，也许是我们中毒太深了，身在官场很多事情做起来就身不由己，就拿这称呼来说吧，每时每刻你都得跟随官场习惯，不叫职务也觉得非常怪异。小波，你是官场外的隐士，人家别的隐士都是大师，大师大师，叫着叫着就变成了‘打湿’。”张天行依然在调侃。

“大师我不可能做，也做不来。就小波最好，自由自在，真真切切，踏踏实实。”

“小波高雅，不像我们俗人，实在好，自由好，真实也好。小波，既然爬山你是一位好手，我就不班门弄斧了。但是，既然来了，我们也得爬爬山，游玩一下，欣赏欣赏周围的风景。小波小海你们看这秋色宜人，我们到终南庵走走如何？”

“终南庵？我好像没听说过这个地方。”小波疑惑道。

“就在上面，也就是距离终南山车站七百来米。”张天行说着，顺手指了一下终南山西北角的悬崖。

顺着张天行的手指，小波看到一院古建筑坐落在悬崖之上，依据一块巨石占据着突兀的地方，院子里面连一棵树都没有。小波问道：“这个地方不是叫娥岱吗，我记得里面还有一个老女人，但门经常关着，什么时间变成尼姑庵的？”

“娥岱，这个名字我还从来没听说过。看来小波应该是青城通，连娥岱这种生疏的名字都知道。”

“这个地方我原先去过好多次，但从来没有走进去过。上中学那会儿，我们可算是天不怕地不怕。就这尼姑庵，山门上没有名字，通往山门的路都在悬崖上，下面就是青江水，平时走过去都是心惊胆颤的。我们上去过好几次，总碰不上开门的时候。有一次，我们就沿着山脊悬崖，依靠藤条爬了上去，就哪儿——南边的那个巨石下面。可是，到了哪儿也没办法上去，我们只看到一个大殿上面悬挂着娥岱的匾。所以，我们就叫它娥岱。”小波说道。

“娥岱……娥岱。小波，这个名字好雅，有浓厚文人气息，有着画龙点睛的效果，要比终南庵不知道素雅多少倍。不过，我就想不通了，这些年这个终南庵我进去了不知多少趟了，内外院都转过，却不知道南边院落的大殿叫‘娥岱’。”张天行感叹道。

“或许是这些年搞旅游开发，终南庵的名字太响了，娥岱就引不起你的注意了。”

“不，小波。我敢肯定，整个青城市，知道终南庵内院大殿名字叫‘娥岱’的人不超过十个。当然，内院是很少有人能进去的地方。可是，我进进出出好多次，真的没有见过‘娥岱’这块匾。”

“娥岱应该不是一般的匾，绿油油的，我想它应该是铜匾，而且年代已经很久远了。还有那个老尼姑，我们也见过，但是任凭我们怎么喊，她就是不开山门。不像山顶须弥寺的那个道士，看见我们上去就站在山门前，看我们吃东西喝水，偶尔也会跑过来和我们聊天。”

“须弥寺的道士？等等，小波，你确信你没记错，山顶的须弥寺里面住的是道士？”张天行吃惊道。

“嗯，就是一个老道士，身穿灰色道袍。上中学那会儿，我见过好多次，就是道士。这个怎么会有错。”小波一脸实诚地说道。

“这与我所知道的相差太远了。小波，这些都是你亲眼所见？”

“道士就是道士，和尚就是和尚，尼姑就是尼姑，这又有什么可说谎的。凤凰山上还有一座真武庙，里面住的也是道士。”

“不是，小波。我现在不管凤凰山真武庙的事情，我只想核实一下须弥寺的情况。道士变和尚，这应该是近二十年的事情，也就是我在青城参加工作之后的事情，我应该是知道的。可是，我却从来没听过，这些事情我真的不知道。须弥寺开山门，我去过，接金佛，我也参加了。整修大殿开光，我也参加了。我看见的只有和尚，没有道士，这是为什么？”张天行前面的话好像是说给小波听的，可是后面的话越来越像自言自语，渐渐陷入沉思。

“张书记，你是不是父母官的官瘾犯了，什么事情都想搞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小波笑道。

“不，不不。小波，这里面的事情你不知道，我也不能给你兄弟俩说清楚，我想自己先捋一捋。”

“张书记，已经到山门跟前了，你进不进去？”小海问张天行。

“小波小海，你们兄弟俩先进去吧，我想一想这中间到底哪个地方出了问题。”

“那我们就先进去了，你自己小心点，这可在悬崖上，你自己注意，危险就在你身边。”

“没事的，你们兄弟俩先进去吧，我就在这儿坐坐，我一会儿去找你们兄弟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