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岑渊海眼看要得手,却突然一股凉意从后颈透肤而来。惜命如他怎舍得冒险,无奈立即收住攻势,转身挥剑回防。
火花四起,一枚金簪断做两截,掉落在地。
一袭白衣袖舞纷飞,黑发如瀑坠在肩头,却有一缕雪白刺目的宛在丛中。眉目如画,肌肤胜雪,屠无月谪仙般飘然而至。
前一刻还凶神恶煞的护卫们此时都均已木然。残阳得以喘息,苍白的脸上也是一片惊愕。山庄里的突发事件他还没来得及将消息传出,她却依然在最危急的时刻出现了。
萧逸脑中一声轰鸣,记忆中月儿的眉眼与眼前这个白衣女子渐渐重合,哪怕少却了温柔,多出的是冰冷的寒刺,但萧逸第一时间确定,她就是月儿!
屠无月看了一眼残阳,目光便转向萧逸,未再离开。这是她多少次在梦中见到的脸庞,多少年来受痛苦折磨时幻想依靠的身影。如今俨然就在她面前,依旧浓眉星目,气宇轩昂。可她的心却痛得愈加分明。
“月儿——”萧逸终于喊出声。
还未出言,两行清泪已先滑落,屠无月喃喃似是自语,“月儿死了……”
萧逸心头一痛,“不,月儿,我回来了,你还是你!”
“哈哈哈——”岑渊海张狂的笑声打破了萧逸月娘重逢的画面。“这里是白云山庄,她也不是你当年的月儿——”
屠无月清冷的目光刹那射向岑渊海,乌眸中翻动起层层恨意。岑渊海的话头戛然而止。
“今日之后,一切都将消散!不再有白云山庄,也不会再有蔽月宫!”屠无月轻启丹唇,却一语惊人。“我已遣散蔽月宫,白云山庄的岗哨护卫也几乎都被拔出。你的那些个宾客在你忙着救火感伤的时候我都派人请他们下山了!”
“哼!未免太自大了……”岑渊海天生俊朗无比的脸庞却总透着阴翳,此刻更有些狰狞。“我也不是十年前的岑渊海了!就凭你们三个还灭不了我白云山庄。”岑渊海望向屠无月,一瞬间心潮澎湃,但那绝美女子眼中的不屑刺痛了他的自尊。
“萧逸,当年我用你给的木樨殒换下了蒙汗药。木樨殒当然是让你父亲用了,但那蒙汗药你可知去向?”岑渊海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阴险至极。
残阳惊诧的看向萧逸,忽然明白了一向为自己标榜的长兄为何会痛失记忆,杳无音讯十年。这是多么可怕的打击!
“闭嘴!我要杀了你!”屠无月骤然而起,抽出腰间长剑,直取岑渊海面门。
“就是这个眼神,愤怒绝望!月儿,这十年来我从未忘记那一刻的温柔……”岑渊海足尖轻点向后避开剑尖。
长剑秋水般一泻而下,屠无月攻势连绵,招招狠辣。岑渊海收起轻视之心,他阻止了护卫的参与,小心应对。
“月儿小心,我来助你!”萧逸一动,护卫即刻围将上来。此时的萧逸情绪激荡又担忧月娘,早已忘记身上的伤口和久战的疲惫。相反护卫们却已疲态尽露,力有不逮。
“萧逸,我把大剂量的蒙汗药放在了月儿的茶饮里,还掺了一味奇香散!”岑渊海预见到护卫拦不住萧逸,便言语攻心。“是你特意为月儿调制的奇香散,果然让她放松了警惕,没有仔细辨别就喝下了。至于接下来……”
岑渊海故意截住了话头,却令得场中两人都有些慌神。萧逸心痛如绞,这一字一句如同千斤重石压在他心头。他顾不得身边劈刺而来的刀剑,浑厚的掌劲推开一切阻挡在他身前的人。另一边屠无月心神震动,这十年来她封存自己的感情,要彻底忘记那一日所受的凌辱和伤痛。到头来,面对罪魁祸首,他三言两语却又让自己跌回到黑暗的深渊。褪去冰霜包裹,她依旧是那个无辜受辱,心伤累累的唐月娘。
“月儿是我的女人了!”岑渊海得胜的口吻,轻慢的表情,看的萧逸睚眦欲裂。
残阳也终于明白缘何这些年来,月娘心中的恨会那么深重。她的痛和恨都无可言说!
“你……你说的是真的?”
唐思瑶禁不住浑身颤抖。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男人,十年前就移情别恋了?还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爱过自己。而她都做了什么?为他叛出师门,游走他乡;为他谋害亲姐,愧疚终身;又为他十年如一日研习《药典》,炼丹扬名。她一厢情愿的以为是当年的事情让夫妻之间产生隔阂,她自己甘愿沉浸在悔恨中才导致夫妻疏离,渐行渐远,才有了后来她明知却又装作不知的声色女人。殊不知,这一切可怜之余又可笑至极。
“啊哈哈哈哈……”唐思瑶笑得凄厉,却泪流满面。“你们不觉得我很可笑吗?啊——月儿是你的女人,那我呢?我是什么?”
岑渊海没料到唐思瑶的出现,原本想趁月娘心神激荡出手擒住,却被突然到来的唐思瑶打乱了节奏。萧逸也终于把握时机来到了月娘的身边。
听着唐思瑶的质问,岑渊海面未改色。“思瑶,你先退下。解决了眼下的事情再听我解释。”
唐思瑶步履沉重,她手中握着瓷瓶,缓缓靠近岑渊海。
“记得八年前我第一次知道你在外面有了女人,乃至珠胎暗结。痛哭一夜之后,我气恼之下欲带着琴儿一走了之。结果你竟然一味藏红花打发了那女子,苦劝我留下。”唐思瑶语速平缓,似乎转眼之间已经平复了心绪。
“思瑶你记得便好,且先回去吧!”岑渊海有些莫名的烦躁。
唐思瑶恍若未闻,“抵不过你的挽留,何况人和胎儿你都没有留下,我还何苦要走呢?再不济的事情我都为你做下了,说到底是我舍不得离开你。”她拭去脸颊的泪,目光突的一敛,继续说道,“自那以后,我便潜心钻研,为你研制了一味丹药。你果真欢喜,一直服用至今。丹药确实助你功力大涨,但我特意添加了一味雷公藤,从此你岑家只会有琴儿一个后人!”
“你说什么?”岑渊海踉跄一步,怒目而视,嘶吼出声。
唐思瑶已经站在他面前,手中瓷瓶轻轻一掷——
哐!
清脆的声音落在小院的青石板路上竟然有些不切实际的感觉,一股异香随风飘散。
是剧毒吗?萧逸坦然,紧了紧搂住月娘的手臂,没有也已无力再闭气自救。他望向胸前垂泪的女子,月娘脸色苍白,愁眉缱绻,不发一言。
“桂花香!”残阳闭上双眼,心底却一阵轻松。想到那双明亮忧愁的双眼,幸好他终究没能亲手报仇。
瓷瓶落地,桂香四起之时,雅竹小院的护卫们早已逃散一空,主人间的恩怨纠葛本不是他们能参与的。
“这是什么?!唐思瑶你都做了些什么?”岑渊海终于慌神了,他发现瓷瓶破碎,异香入鼻时,内息开始不受控制的躁动起来。
“这是我调制的药粉。对一般人来说只是气血上涌,有些轻微的虚脱乏力而已。但对你有特殊的作用!”唐思瑶望着岑渊海,眼角皱起的纹路让她显得疲惫而无助。
“海哥,我们初见时,你倜傥风流,从容淡泊。也曾仗义行侠,打抱不平,何以如今会变得这般狠毒不堪。”低叹一声,唐思瑶有些自嘲的说道,“我却始终如一,爱着初见时的你。”
“你疯了吗?”岑渊海狂吼,“这药粉是怎么回事?快,思瑶快把解药给我!”岑渊海极力控制着体内肆虐而起的内息,半跪倒在地上。唐思瑶疾步上前搀住他,“不用抵抗了,海哥,你越抵抗内息反弹的越厉害,对你身体造成的伤害就越大!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药性,如今一朝被我催发,你是不可能压制住的!”
岑渊海惊惧的大吼出声,他甩开唐思瑶的搀扶,双目圆睁死死瞪着对方,突然颧骨潮红,噗一声吐血倒地。唐思瑶跪地缓缓扶起他,靠在自己怀中,用衣袖轻轻的拭去他嘴角的鲜血,细致的帮他抚顺松开的发髻。岑渊海已面如土色,气若游丝,眼中除了熊熊怒火,就只剩下奔涌而出的恐惧。
“阿逸,你们走吧,药性也很快会过去。海哥已经不会再对你们有任何威胁。我会解散山庄,随他而去,愿九泉之下见到你母亲能求得原谅。”唐思瑶淡淡的说道,抬头看向萧逸,顿了一下,目光中露出不舍。“只希望你们放过琴儿!她什么都不知道,反而这么多年来一直挂念着衍儿。别把她再牵扯进来了!好吗?”
萧逸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得一串刺耳的笑声,越墙而来。
“啊哈哈哈哈……岑渊海你也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