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的厂子有周老爷罩着,日本人方面再怎样虎视眈眈,也不愿意在这个关头得罪英国。小厂子无虞,大厂子没搬到租界来,王老爷不放心,仍然每日派人去看看。见厂子正常运转着,王老爷一颗心才略略放下了些。然而他的嗽疾却越来越厉害,本来只是痰里有血,后面竟渐渐地咳血。王老爷生怕乔祺在周家担心,嘱咐着众人瞒着乔祺。
却说乔祺在周家已经半个月了,也睡了偏房半个月。雅诗固然隐忍,但她毕竟是一个女人,上次之后,她又去找了乔祺两回,但乔祺只是拿各种理由搪塞着她。他越掩饰,她越疑心他有心事瞒着她。
雅诗想不通,之前认识的时候,他们什么都谈,现在既然结了婚,有什么大不了的要一个人闷在心里。她决定再试一次,若他再不说,她便只好拿周老爷逼他了。然而不等她
问,周老爷已经找了乔祺。
雅诗急了,催翠儿去周老爷门外打探。翠儿只说里面一点声都没有,一片安静。雅诗担忧,恐怕周老爷为难乔祺,便急急地赶了出去,却迎面碰着了回来的乔祺。
“我……”
乔祺看着雅诗一张惶急的脸,微笑道:“我知道不是你说的,你不用担心我误会。”
“你明白我的心就好。”雅诗低着头。
“老爷是逼着底下人说的,这也是应该的,毕竟他那样疼你,怎么舍得你难过。”乔祺道。
“对不起,”雅诗近乎哽咽地说,“我以为我掩饰地很好,还是被他看出来了,连累了你。”
连累了我?分明就是我伤她在先的。乔祺看着雅诗一副认错的样子,心里不忍:她在我面前就这样的卑微吗?她本可以不必这样辛苦的,如果她找的不是他,而是一个真真切切爱着她的人。
他正出身,雅诗深吸了口气,挽着他道:“爸爸没为难你就好,我们回去吧。”雅诗拉了他就走。
”唉,雅诗。“乔祺站着不动,”你为什么不问问我。“
”问你什么呢?“雅诗极力笑着,”问你为什么吗?我知道你的,你不愿说的事,若是我勉强了,你只有离我更远。“
乔祺看着雅诗的背影,深蓝的旗袍更显着她的瘦削,旗袍的下摆在风里抖着。他竟然有了一种怅惘的感觉:雅诗的好落在他的眼里,不过是一种寥落的美。他注定要辜负她。乱世里的爱情,就是这么的难以遂愿。微渺的爱情在家国面前是不足一提的,他不能告诉她真相,哪怕她会为了他伤心一辈子。
他不是没想过就这么敷衍着过一生,雅诗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起码她爱他。婚姻靠着这一点点爱就能维系半辈子了。他也许可以不那么较真,和雅诗生了孩子,过了真正的小夫妻的日子,在乱世里一点一点忘记心上的那朵花。可是他就是做不到,他就是任性。
就这么先过着吧。或许战事有了转机,或许一切事情都会好转起来。他盯了一会儿自己皮鞋上的淡淡的划痕,疾步追上了雅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