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风义信与离尘早早便召集齐Wing乐团的全体成员,带着乐器挤进穆雪租来的小型面包车,赶往婚纱影楼的开业现场。心情激荡的男孩们在窄小的车厢里大声唱着歌,惹得离尘与穆雪也一路笑个不停。
人群渐渐聚集在新开业的婚纱影楼前,舞台上,调音完毕的Wing乐团正准备开始一个震撼的开场。
收到穆雪的暗号,离尘与风义信对视一眼,默契的各自握紧麦克风,齐声道:“大家好,我们是Wing乐团!”
简短扼要的点明婚纱影楼的开业后,激昂的电音声锐然响起,韩熙激情澎湃的抚弄着纤细的琴弦,海遗星随着贝斯的旋律晃动着欣长的身体,宫晓夜修长的十指在键盘上若行云流水般滑动,黑秀明挥舞着鼓棒敲打出一个个精准鼓点。
风义信轻扬浓眉,黑亮犀利的目光扫向台下的观众,漾开一抹只有在唱歌时才会露出的浅浅微笑,傲然开唱:
……
看到新的东西,你们别大惊小怪!
听到新的声音,你们别大惊小怪!
说到敏感话题,你们别大惊小怪!
……
风义信倾身向台下已“high”起来的观众嘶声吼问着,掀起一阵阵尖叫,将现场情绪引至沸点。
“……活在电子时代,你们别大惊小怪。撒旦有人崇拜,你们别大惊小怪。不结婚生小孩,你们别大惊小怪。女人只爱女人,你们别大惊小怪……”
沸腾的声浪远远扩散出去,吸引了更多的路人前来驻足围观。
第一段表演结束,Wing乐团才把舞台让给要展示婚纱礼服的模特,穆雪便与另一个柔媚女子在台边拦住了他们。
“阿信,尘,你们实在太棒了!”穆雪激动的分别挽住阿信与离尘的手臂,笑靥如花。
俏立在穆雪身旁的美女也柔声开口:“是啊,Wing乐团,你们真的很棒!难怪雪儿会极力推荐你们。”
穆雪笑嘻嘻的道:“看我,都忘记介绍了!这位就是这里的老板之一,我的同学兼死党乐颜。”
乐颜端庄的一一跟离尘、风义信、韩熙、海遗星、黑秀明握手问好,最后将含蓄柔美的目光停在一脸温柔微笑,有着贵族王子般雍容气质的宫晓夜身上。
宫晓夜大方地伸出手与乐颜交握,“你好,我是宫晓夜,不过平时大家都叫我‘公子’。”
“哦?‘公子’?呵呵,我倒觉得‘王子’这个绰号更适合你。”乐颜开玩笑道,“我们去里面慢慢聊吧,你们一会儿还要表演,也要休息一下。”
大家随着乐颜走进华丽的影楼,海遗星则是拉过宫晓夜走在最后,窃窃私语:“哎,公子,你看出来没有?这个公主一样的美女对你有意思哎!如果光论外表的话,你们王子配公主,还真是天生一对儿!”
宫晓夜翻了翻白眼,“臭猴子,你少八卦,人家是功成名就的成熟女人,怎么可能看上我们这种‘小鬼头’?而且,光外表配又有什么用……”
瞥了眼公子陡然黯淡的神色,海遗星聪明地噤声,他清楚宫晓夜心上最大的痛,就是那与他华贵外表有着天壤之别的穷酸家世。
“阿信?!”乐颜等人才在休息区落座,就被一声又惊又喜的尖叫刺痛耳膜。
高挑美艳的倪黛尔穿着一身雪白婚纱,笑得妩媚动人,轻提起层层叠叠的裙摆跑向风义信,缥缈白纱在身后坠着惊艳华美。
“阿信,你怎么会在这里!知道我今天走主秀,要给我个惊喜吗?信,你真是太好了!我好感动哦!”倪黛尔投进风义信怀里,也不看他错愕的神情,自顾自地感动起来。宛若见到新郎后娇羞的新娘,美得令人忘了呼吸。
风义信重重叹了口气,隐忍着道:“倪小姐,我们Wing是应邀来演唱的,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这里。”如果知道你也在,打死我也不来。当然,这最后一句他是说在心里的。
倪黛尔可怜兮兮地抬头仰视一脸冷漠的阿信,心被锐利的刀锋划过,痛得她蹙了蹙眉,怯怯道:“对不起,我真的以为……我……”
“黛尔!到你了,还在磨蹭什么?”工作人员冲进来拉起倪黛尔就往外跑。
离尘看着倪黛尔频频回首,用那莹然欲滴的水目痴望风义信的模样,陡地升起一股为忿忿之情,霍地起身道:“雪儿,你们先聊。阿信,跟我出来一下,有话跟你说。”
数道目光齐刷刷的望向离尘的背影,转而又看向面无表情的风义信。
走到舞台背景墙与影楼橱窗间隔处的窄道,离尘做了两次深呼吸以平复无名怒火。感觉到阿信停在身后,头也不回的道:“阿信,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因为我不想再跟她藕断丝连,只有让她绝望,才能断个彻底。”
离尘猛地转过身,抬首仰视着一脸漠然的阿信,低吼道:“这是什么话?玩腻了就忙不迭的要甩掉人家?你怎么可以这么卑劣?你就一点责任感都没有吗?像丢烟蒂一样的丢掉一个爱过的女人,你就一点愧疚感也没有吗?你瞎了吗?看不到她刚才有多伤心?你简直是专门来伤女人心的恶魔!”
听着离尘义愤填膺的指责,风义信的面庞越来越冷,如罩寒霜。
“为什么不说话?觉得我这样多管闲事很可笑是吗?是,我根本没有干涉你私生活的权利!但是,作为Wing的一员,我不希望我的团长是这样一个缺乏责任心的男人!你这样要大家怎么能放心的跟着你去实现梦想?谁知道你会不会突然没了兴致就撒手不管,像丢掉那些女人一样的丢掉我们?”
离尘说完话,轻抿起了颤抖的唇,胸口仍剧烈的起伏着。她正等着阿信跟她吼回来,等着他的辩解,等着他来跟她大吵一架!她已摸不清自己的心思,真的只是为了倪黛尔抱不平吗?还是只为了找他吵一架?
“对不起,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了。我对天发誓,无论怎样,只要Wing不放弃我,我绝对不会离开大家,一定会完成我们的音乐梦想。”长久的沉默后,在喧闹的走秀配乐声中,风义信字字清透的许诺。
离尘语塞,她明明看到酝酿在阿信眼底的怒火,为什么他没有爆发出来,只是跟她道歉,跟她许诺?为什么不是站在他的立场来跟她大吵一架?为什么……
“你很想我对倪黛尔负责,是吗?”风义信的浓眉挑起忧伤的弧度,眼底的酸涩欲盖弥彰。
“我……”离尘迷失在阿信的凄怆之中——她错了吗?
风义信错开离尘的目光,落寞的勾起嘴角,“我明白了,你放心吧……时间差不多了,一会儿该我们上台,你别气了,回去准备吧……”
双手插在裤袋中,他佝偻着背脊,陡留下渐渐远去的孤寂背影。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缓缓抬手捂在胸口,心仿佛被瞬间掏空了般,浅浅的痛,深深的空洞。
2
嫣紫的晚霞在沉郁的天际绽放。
片片灰白色浮云被渲染成烟紫到酒红色的绮彩渐变。
就像在燃烧中的火焰的颜色。
寒风卷着乌云掠过,月疏星稀,又将是一夜秋雨来洗刷城市的灰尘。
“昨夜思念的泪,已化作今晨的露珠……云开雾散,却化不开对你的眷恋……恨你,为何总美好得令我无法忘怀。恨自己,为何总是没有勇气向你表白……”
离尘杵在客厅里已不知多久,直到风义信房内断断续续的吉它歌声告一段落,才如梦初醒地抬手叩门,“阿信,你好了没?忘了今天要去录Demo吗?”
一阵杂乱的声音响起,半晌后,闷闷的声音答:“知道了,马上好。”离尘回房拿背包,顺便再次嘱咐外婆自己在家要小心,有事就给阿信打手机,然后亲了亲在床上睡着懒觉的大花猫便出门了。
黑秀明联系到的是一家附属于S市电视台的小型录音室,尽管如此,还是让初次进入录音室的六个人激动不已。耗了近一整天的时间,他们才录好了由离尘作词、风义信作曲的一首《孤独的》,依旧是摇滚曲风,有华丽的高音也有真情流露的嘶声呐喊。录音师虽然无奈于他们极度缺乏的录音经验,却也为这几个年轻人的优秀音乐所震撼。
告别众人后,风义信陪着离尘走在灯火阑珊的马路上。
“是不是习惯了有专车接送,所以就挤不惯公交了?”风义信原本只是想打破沉默,可未经大脑的话才问出口便后悔了。
离尘陡地停步,扬眉望着阿信,冰冷的口气压抑着怒气,“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侧首逃开离尘灼灼的目光,风义信良久后才又直视着她,“你确定自己对他的态度了吗?”
离尘敛目不语,缓缓前行。
风义信怔怔看着那孤傲倔强的背影半晌,迈开步子跟上去。
夜色中的秋风轻轻呼啸着,带来了繁华处的喧嚣,还带来了一段轻浅的空灵歌声。
……
自卑是真的 勇敢是假的
现实是真的 幻梦是假的
残酷是真的 美好是假的
英雄是真的 美人是假的
挣扎是真的 流言是假的
期许是真的 结局是假的
光是真的 影是假的
云是真的 霞是假的
我是真的 而你 却是假的
……
一直与离尘保持着“安全距离”的风义信跑她身前,急问:“你刚刚唱的是什么歌?你自己写的吗?为什么今天不录下来?”
离尘脸上已看不到丝毫余怒,只是寂寥的勾着嘴角,“因为这首歌不适合用摇滚来演绎,它只适合用王菲那种空灵、慵懒、游离、缥缈的声音去低吟浅唱。”
“那,你可以再唱一遍给我听吗?”风义信将一双大手插进上衣口袋,因听到好歌而闪亮的黑眸一瞬不瞬的凝着离尘,小心翼翼的问。
离尘加深唇畔的浅笑,点了点头。
……
忧郁是真的 快乐是假的
伤痛是真的 爱情是假的
疤痕是真的 回忆是假的
眼泪是真的 微笑是假的
拥抱是真的 誓言是假的
思念是真的 记恨是假的
风是真的 雨是假的
吻是真的 情是假的
我是真的 而你 却是假的
……
3
又一个清晨。
新鲜的空气透过半开的窗子溜进室内。
舒适却微凉。
“阿信,你快点!”离尘边穿起帆布鞋边催着还在房里磨蹭的风义信,“要迟到了,再慢我可不等你了!”
风义信连声应着跑出来,自从离尘跟她外婆搬来后,除非特殊情况,不然他再也没迟到过一次。
离尘一手拎着书包一手急匆匆的去开门,在门大开的刹那,她瞬间化成了石雕僵在那里,木然回头道:“阿信,你先走,我可能还在梦游……”
风义信一脸莫名奇妙,绕过离尘才踏出门口也立时愣住。
怎么回事?被离尘打开的是小叮当的魔法门吗?为什么平常的楼道变成了红玫瑰的海洋?只见无数朵红色玫瑰由门外开始一直密密麻麻的铺满楼梯,并看不到尽头的绵延而下。
“今天是什么情人节吗?还是哪家有人结婚?”
“你怎么比我还大惊小怪?”
离尘失笑,抬手拂偏风义信惊愕的脸便快步向楼下跑去。楼门随着玫瑰花路的蔓延而大开着,门外是明媚的晨光。
温润柔和的逆光中,壮硕的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服,仅扣着一颗钮扣的西装内只有肌肉纠结的赤裸胸膛,他手中是由九百九十九朵红玫瑰拼成的心型花束。
男人步伐稳键的走到离尘面前,送上花束,漾开魅惑的笑容,“早安,我的公主。”
离尘惊愕地张着唇,并没有接过花束,只是抬起头迷惘的看着龙,“你这是干吗?一大早还在梦游吗?”
“我就知道你不会记得。”龙没头没脑的说,而后把巨大的花束塞进离尘怀中,“今天是我们认识满五十天。”
“啊?”离尘闻言,朱唇不禁张得更大。
龙绅士般的躬身道:“我的公主,今天就为我旷课一天,可以吗?”
离尘似乎霎时失去了言语能力,脑中一片混沌,如坠梦中的就被龙半拥着上了车。原来,再冷傲的女人也会在浪漫缱绻之中暂时忘了所谓的原则。
风义信还傻傻杵在铺满红玫瑰的门口,怔怔看着离尘被带上车,看着黑亮的车子绝尘而去,陡留下漫天的烟尘与零落纷飞的花瓣。
于是,这一天,离尘与风义信同时旷课了。当由龙安排着浪漫了一整天的离尘赶到酒吧时,仍没有风义信的人影。
“阿信人呢?”红着双颊跑上舞台的离尘问。
埋首调琴弦的韩熙茫然抬头,“啊?我们还想问你呢。”
海遗星跟着点头,“是呀,阿信今天一整天都没见人影,打手机也不接。”
离尘迷惘地搔了搔头发,瞥到停好车来到台下的龙后,赧然抽回目光,“那我们先唱吧,晚上回去我再替你们拷问他。”
“好,你想唱什么?”黑秀明微笑着问。
离尘伸指刮着下颚想了想,睨着正凝视着自己的龙道:“我想唱苏芮的《变》。”
……
想起初相见
似地转天旋
当意念改变
如过眼云烟
……
离尘双臂抱胸的坐在副驾驶位,如夜幕的黑眸睇着窗外飞逝的景物。龙娴熟的开着车,注视路面的双目不时瞟一眼她。
“尘。”龙柔声轻唤。
“嗯?”离尘仍没有看他,只是轻轻应了声。
“以后都等我去接你到任何地方,好吗?”龙虽是征求意见的口气,却仍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霸道。
“为什么?”离尘的声调变得冰冷。
“我怕你会有危险。”龙的语调又柔软了几分。
“我不过是个高中生,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会有什么危险?”
“你是我爱的女人。”龙沉声说,与离尘蓦然投来的目光相撞,“虽然我答应为你把黑的洗白,但那不是瞬息间就能做到的事……为了你的安全,答应我好吗?”
离尘不自禁的拧紧眉心,“我为什么要承担这些?如果这些危险不仅威胁到我,还威胁到我的家人、朋友怎么办?!”
龙轻叹一声,许诺道:“我也会尽力保证他们的安全。”
“尽力保证?”离尘蔑然轻哼一声,不再说话,重将双目移向车窗外无尽的黑暗。
她爱龙吗?如果爱,为什么当听到将面对危险时她担心的是外婆,是阿信,是雪儿,是Wing的所有成员,甚至是家里的大花猫,而不是处在危险最深处的他?如果不爱,她为什么还要留在他身边,而不清楚的告诉他? 是她太自私,还是为了那可悲的虚荣心?她爱他吗?爱吗?
迷惘的心,与暗潮汹涌的迷乱夜色纠缠在一起,混沌纷乱,看不清出路,只能苦苦等待光明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