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之时,我曾暗恋过一个女孩儿。披肩长发,柳眉星目。每日午间休息时,总能碰上她那张灿若春花的笑脸。我很少抬头看她,依旧面若冰霜的冷漠。那时我便知道,自己必须保持这样的姿态,才有可能在后来偶然出现的机会中得到她的赏识。因为,那是每一个少年该有的孤傲和本分。
一次,学校文艺汇演,有同学报名回来后说,她亦在场。我不顾三七二十一,下楼也跟着报了名。当接收报表的老师问及你要表演什么节目时,我当堂瞠目结舌。
我从不知晓自己有哪方面的艺术特长。唱歌?我五音不全,一首歌时常能唱出五六个调。跳舞?别说卡住节奏,我连上楼梯都经常摔跤。小品?天生就没有幽默天分。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
情急中,我忽然想到了朗诵。于是,我坚定地告诉他:“朗诵!”他笑笑,用赞许的目光看着我说:朗诵就你一个人报,准上了!
后来的那些天,除了吃饭睡觉上课之外,我无时无刻不在背诵那首名叫《少年的心事》的短诗。滚瓜烂熟还不够,硬是央求这母亲把这首诗的朗诵磁带买来,细细品味,模仿。直到自信地觉得,自己与其相差无几,我才搁下包里的录音机,开始琢磨服装问题。
为此,我想了很长时间。那天,她必定是有节目的吧?我要穿什么衣服才能让她对我心生好感呢?抑或,要什么样式的衣服才能攫住她那双善良透澈的眼睛?
最后,我把表哥的礼服借来了,以期末考进前十为保障。明晃晃的镜子里,我看着正值少年的自己,镜中呈现出的窗外的柳絮飘飞,忽然有种流泪的冲动。少年的心事,为何这般景状?
我很早便去了后台。可直到演出完毕,我假装热情地帮老师清理完舞台,都不曾见到她的半点影子。那夜,我心情跌落谷底,坐在漆黑不见五指的校园小道深处,独自喝了三瓶冰凉的青岛啤酒。
事后,有人说起过她,那日,她的确是报了名,不过,没被选上。就这样,我和她同站一台的机会,错过了。
我想,以后有的是机会。可实质上,我将这份浓烈早熟的情感怀揣了整整三年,都再没出现过任何合适的机会。
毕业典礼上,她穿的像个公主。我在人群暗处,痴痴地注视着她。后来,只见她与我们班的班长侧头说了什么,班长朝我所在的位置一指,她便朝我走了过来。
“呵,你那晚念的诗真美!”她就那么真实而又美丽地立在我的面前。那一刻,我庆幸自己没有晕厥过去。
“还行,呵呵,都是模仿。这首诗,你之前看过吗?你最喜欢哪一段?”我试图问最多的与之相关联的问题,这样,她便可以在回答的同时,与我多相处一段时光。
我最喜欢的还是末尾的那一段:“看窗外/飞越几百里土地/几十个村庄/几千万人口/我怀疑/我们此生唯一可以相遇的机会/已然错过了。”
她刚念完那段诗,我便接连打了几个万分虚假的喷嚏。因为只有用这种方式,我才有足够堂皇的借口来解释我眼中的热泪。
当晚,我俩互相拥抱,跳舞旋转了一整晚。后来累了,双双气喘吁吁地坐在台阶上。熟络之后,我鼓足勇气,以生平最无所谓的态度说:“很久之前,我还是暗恋过你呢!”
她不语。给了我一个长长的拥抱。临别时说:“如果...如果...有机会...呵,不过,也不可能有机会了。”
当然,最后这段关于机会的话,是她对我说的。后来的时光,我一直在想,在揣摩,少年的我对于当时的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她为何要说那段含糊不清的话?是否,她也曾悄悄地喜欢过我?
很多疑问在我胸中,淤积,沉淀,得不到任何解释。
许多年后,同学聚会,她与同班同学在隔壁楼下的草坪上静坐,依旧美得出奇。她变得内敛了。欢笑之时,也只是抿嘴微微一笑。
不知是谁提议要去最近的舞厅疯狂地跳上一场,顿时全场欢呼。于是,我和她又无由地走在了一起,双双累到气喘吁吁。
只是,直到别离,我们都在不曾提及那首短诗,毕业时的那场舞会。还有,那段关于机会的话语。即便我们都无比明了,此生,恐不会再见,还是无可避免地我们都忘了,模糊了,当年,是什么让我们拥抱?
还好,我们已从那段青涩的年华走出,春草一般安然无恙地掠过了成长的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