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上,杨蝉支开宫人,独自来到滕素身边“儿臣参见母后”滕素仰望着城楼下的锦绣山河,几十年的风雨浮沉,也算是告一段落,夕阳余晖挂在山巅,诸亦临死前将这片江山交给她,她一生辅佐明君,奈何岁月萧遥,当初那个誓言,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还未白首,就已相离。
“都走了吗?”
“是的母后”滕素紧握住杨蝉的手“蝉儿,你来帮母后看看这片江山有什么不同?”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好一幅江山美景,在看着盛京城中的百姓安居乐业,想必这就是圣王祖帝一生都想创造的盛世”
滕素笑着摇了摇头“哀家只看见了这鲜血染红的天边充斥着杀戮与血腥,蝉儿,你是个善良的孩子,所以你会因为你的善良而看不清这云端背后的杀机,你是太子的生母,这江山若想千秋万代……”
“母后还年轻,这江山还得靠母后来打理”
滕素的手背松弛的皮肤上布满了老年斑,她慢慢地将手抚摸了自己的脸颊,再也没有了当年的细腻,只有无情岁月留下的斑痕“哀家老了,也累了,忙忙碌碌过了大半辈子,哀家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活?错的太多反而不知道什么是对的......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对过,哀家还想告诉你,且行且珍惜”
在最美的年华遇见最美的你,哪怕容颜就此老去,也能依偎着你不离不弃。
正统二十一年
匆匆十八年过去了,光阴似箭,滕素依旧坐在这葡萄架下,孤独的与自己下一盘又一盘的棋,十八年了,她看着这些葡萄绿了又紫,紫了又绿,再也无人与她下棋,十八年前,诸询与诸宣相认,她成全了月樱与诸询,诸询辞去了摄政王的职位,在家含饴弄孙,这一切都那么的如她所愿,却又显得那么哀伤。
今日来诸佑咳嗽不止,杨蝉在他身边悉心照顾但身子却是一天不如一天。
十八年来,诸晋一直不肯另娶她人,直到前段时间,有探子回报说在琼州发现了徐茯苓的踪迹,他立即抛下了一切独自骑马前去寻找,欣乐与诸谦都已长大成人,她的佑儿老了,她更老了。
铜镜中的她皮肤开始有了些松弛,青丝中也夹杂了不少的白发,她发现自己变得安静,喜欢独自待着,独自喝着茶,独自下着棋,再也没有人在她耳边说声姐姐,一起仿佛都回到了当初,诸询在自己的身边时。
“将军……”她自己与自己下着棋,也不忘与自己说说话解解闷,这时殿中跑进来一个神色慌张的小太监,预示着发生了重大事件“太……太后……皇上!……皇上驾崩了!”
咣当——她手中的棋子落在地上,旋转了两圈才完全停了下来,她整个身子都僵住了,佑儿,这一次是她的佑儿离开了她……
正统二十一年十一月二十日,圣成帝驾崩,举国大丧。
圣朝帝在其祖母的扶持下顺利登基,改国号安永,尊祖母滕素为太皇太后,尊生母杨蝉为皇太后,立凌南王之女窦氏为皇后。
安永六年,窦皇后生下太子诸景。
泽福宫还是那个一尘不变的样子,近几年滕素也因为诸佑的去世变得不爱走动,而忧愁善感,这时大殿内走进一位十四五岁的小宫女跪在殿中“奴……奴婢是皇上新调来伺候太皇太后的宫女”
这几年,她赶走了许多宫女,今天也不例外“皇上有心了,你回去吧,哀家不需要”
“太皇太后,奴……奴婢不敢走!皇上说了如果太皇太后不喜欢奴婢的话,就要把奴婢调到浣衣局去!恳请太皇太后救救奴婢!”小宫女连忙磕头,滕素一时心软,却不料看见小宫女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芍药,参见太皇太后”
“芍药?芍药?又是药名?灵芝治百病却终有一失,连翘虽苦却能清热解毒,芍药?这个名字好,这个名字好……”滕素起身独自向寝殿方向走去,嘴里不停的念叨着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她蹒跚的背影消失在了这苍凉的暮色之中,渐渐的越行越远……
安永十七年十一月,这位一生辅佐两代明君的传奇女人,在忧思中薨于泽福宫,与圣元帝合葬于清陵,谥号恭定皇太后。
她是西宋著名女政治家、思想家、教育家,她开创了民主自由被后人誉为西宋第一后。
但就是这样的传奇,她也注定一生得不到真爱,即使得到了也会失去。
当后人们提及这位西宋贤后时,我们怀着敬仰之情,但又有多少人知道在这腥风血雨的王朝中,一个女人所创造的奇迹中,背后不为人知的心酸。
朱红漆大门被合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头戴黑色斗笠,身着粗布麻衣站在这午阳门,最后依依不舍的看着这座锁住她六十年青春的皇宫,她的爱情在这里破灭、她的幸福在这里厄杀、所以她现在要离开这儿,谦儿孝顺,对外宣称太皇太后薨,这个世间再也没有一个叫滕素的太皇太后,而只有一个叫滕素的老妇人,她又看向这午阳门,六十年前,她满怀着希望与幻想进了宫,六十年后,她一无所有的离开这里,因为这个地方她的丈夫死了、父亲死了、儿子死了、姐姐死了、妹妹死了,最后连个想爱的人也失去了,诸晋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估计他已经找到了心中所爱与之相守一生,而她也要在天地间找寻个真正属于她的地方。
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她迟钝的拿出油纸伞撑开再行走,她毅无法如当年那般步伐矫健,现在她没有一步自己都得小心再小心,佝偻的背影在油纸伞的伴随下,渐渐走远。
爱子,教之以义方,弗纳于邪
江南油纸伞,薄了几层,也断了几根
不是她老糊涂,还是为何走到了冀州,冀州有些莫名的熟悉之感,她回想起这里是她与诸询一起住过的地方,她想趁着自己还活着去看看那间小屋,马车走过拱形的石桥,彼岸有令人期待的美好,她走到小屋外,发现小屋外面挂着许多的喜幔,但因挂个在上面年份太久,大红色都变成了淡粉色,她走进小屋里,小屋的里的红色喜幔变成了淡红色,但十分干净。
“我等了你六十年,你终于来了”
滕素缓缓回过头,看见的是白发苍苍的诸询,眼中不禁落下泪来“你一直都在这儿?”
“我怕我等不到你,所以我每天都把这里布置成喜堂,我每天都坐在门口等你,现在你终于来了,我等到你了”诸询傻乎乎的冲着她笑,用手轻轻擦干她的眼泪“都这么老了还哭鼻子?”
“是呀,我们都太老了,等得太久了”她终于摆脱了束缚紧紧的依靠在他的怀中,是那么的温暖安全。
“一拜天地”简易的小屋里,一对老新人开始举行只属于他们的婚礼,这里没有宾客,没有媒人也没有孩子,只有他们“二拜高堂”一听到这儿两人视目而笑“夫妻对拜!”两人。互视心中的暖意泉涌“礼成,送入洞房”
滕素阻止了他“都是老头老婆子了,还这么不正经”诸询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我想再多看看你,以后到了地底下,我才能一眼找到你”
“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突然间诸询猛烈咳嗽,吓坏了滕素“你怎么了?”诸询猛烈咳嗽并未停止下来,反而从中咳出了鲜血。
“怎么会这样?我带你去看大夫”
“没用的,我的命数已尽,救不了了,上天能让我等到完成对你的许诺,已是厚待于我了,我别无他求,素素,在我最后要离开的时候,陪陪我好吗?”诸询无力的瘫倒进她怀里,尽情的享受着这久违六十年的幸福。
“不会的!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大颗大颗的泪珠滴落下,诸询用颤巍的手掌去接住“你的泪我也要带走,这样你就不会再伤心了”接着他又从怀中摸出一块青布,打开一看是一只手镯,这是当年滕素让滕青退还给他的信物,他这六十年来一直贴身收着“我与你成亲,这个镯子自然要还给你”诸询的双手用尽力气才给她戴上“素素,我相信有来世,来世,我一定能在人海中先遇见你,相信我……”
“我信你,我信你,求求你别说了,我都相信你!”
“拉勾”他向她伸出小手指与她的小手指勾在一起,并许诺,可还未来得及盖章时,他的手就冰凉的滑落而下。
滕素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她不敢回头,她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