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河附近,除了鹊尾坡旁边的那个小山林,就只有这座黑龙山,是方圆百里内的大山了。
传闻,曾经有黑龙陨落于此,化而为山,是以,这座延绵三十多里的小山脉,被冠名为黑龙山。
黑龙山是不是真的由黑龙陨落而来,历史也不可考。但黑龙山上却有一座黑龙寨,寨中盘踞这一群山匪却是真的。
这群山匪,其实大多都是流民组成。男女老幼,面黄肌瘦,缺胳膊少腿的,什么样稀奇古怪的家伙,都能在这不到千人的山匪中找到。
山匪的首领,却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
盖因青年的武功,打遍山寨的男女老幼无敌手,又单枪匹马的,从山下的一些大户中,“借”得过一些粮食,所以,这位五大三粗的青年,就被山寨的全体小弟,尊奉为首领。
只是,最近一段时间,青年首领有些烦心事了。
一个多月前,趁着秋收之时,青年首领在山下的那些大户家中,连着串门十多天,好不容易顺出了三十多但粮食,到了今天早上,就只剩下最后的几釜稀粥了。
人活着都不容易,山下的那几个大户,存粮也不是很多,现在还加强了防范,青年首领就没地方下手了。
并不是青年首领干不过,那几家大户的护院。那些护院,也不过是刚刚放下锄头的佃农,青年首单手都能橫扫他们。
但是,青年首领即使将那几户人家都搜刮空了,山寨也不过多维持一个多月而已。
再说,真的下山明火执仗的抢劫,要不了几次,就会被剿灭的。
新野城距此二十来里,安众县城距此也是二十来里。
抢了左边的,就是安众县的地盘,等着被大军围剿吧。抢右边的,就是新野的地盘了,新野城中,可是很有几员猛将,青年首领是干不过的。
而且,长年累月的拉锯战,山下那些还在种田的家伙,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前几天的大战,白河对岸的通天大火,可是烧了整整一天一夜,才慢慢熄灭的。没的说了,在青年首领的心中,曹老板南下的这些兵马,又打水漂了。
趁着夜色,青年首领带着十多精壮些的小弟,在战场附近搜索了一番,还真被他找到了几具死马的尸体。这么多肉食,搭配本就不多的粮食,才能坚持到今天。
坐吃山空,再多的粮食,也不够近千张嗷嗷待哺的大嘴消耗。
喝着能够照见人影的稀粥,青年首领在心里盘算着,再到什么地方去弄一批粮食回来,山寨才能安然度过今年的冬天。
“报…报…报…报首领,山…山…山下来了一队官军!”一个小弟慌慌张张的闯进了大厅中,上气不接下气的报告了一个消息。
青年首领看了下,这是麾下最为精壮的小弟,被他打发到山脚埋伏起来,观察是否有路过的肥羊来着,好解一解山寨的燃眉之急。
听到官军在山脚下的消息,青年首领也心慌了。他自己倒是不怕官军的围剿,但无论是北边的曹军,还是南边的刘军,都有几位厉害的打手,能够暴搓他一顿。
如果他被这些厉害的家伙缠住,仅凭山寨中的这些歪瓜裂枣,还不是成为官军剿匪的军功!
所以,青年首领在山下“借”粮的时候,也不会做得太过,免得给官军剿匪的借口。
但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青年首领已经尽量避免,被官军找到围剿的借口,官军却还是找上门来。
不过,官军既然已经来了,青年首领只得带上所有小弟,下去战上一场了。
逃跑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麾下的小弟们,完全就像饥民多过于山匪,混战说不定还能打赢,逃跑就是被追杀的份儿了。
“取我的大刀来。”青年首领喊道,立马有两位小弟,抬出三十多斤的大刀。
这把大刀,还是去年秋天,曹老板的小弟被赶出樊城,一路像狗一样的被撵得北逃。青年首领趁乱干翻了一骑逃兵,才缴获了这把大刀。
本来还缴获了那匹战马的,可惜去年岁末,山寨的粮草实在无以为继,只得宰杀了充饥。
“让山寨的所有人,都到山脚下的林子里藏起来,只待本首领冲出去的时候,你们就摇旗呐喊,以壮声威。”青年首领吩咐道。
大厅中十来个饿得没有多少力气的马仔,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下去安排不提。青年首领只身单刀,大步向山脚走去。
在青年首领的心中,山脚下的这一队官军,他一人就足以杀散。但杀散之后,这个山寨是必然不能久待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他这么一位武力超高的山匪待在一旁,无论是曹军,还是刘军,都会第一时间发兵,剿灭了它的山寨。搞不好山下的那队官军,就是来试探一下山寨虚实的前锋。
这青年首领自然不惧官军的围剿,就是在新野城中那几位的手下,他要逃生,也没有人拦截得住。只是麾下近千人的饥民,就真的会成为官军的战功了。
伏在山坡上的一块大石头后面,青年首领看到山下的那队官军,心中就是一跳。
我草!两位穿铁甲的战将,十八位穿皮甲的士卒,还有两位坐在马车上的车夫。
可怜他身为山寨首领,还是干翻了那个落单的曹军骑兵,才得到了一把大刀,还有身上的这件皮甲。
不过,这队人马却没有树立大旗,青年首领也不知道,他们属于哪一方的人马。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山下的官军不多,却有二十骑!
青年首领的武力再高,也不可能与战马比拼脚力。如果他傻乎乎的冲下去,只要被这二十骑围上,本就饿得没多少力气,他也会累死的。
趴在石头后面的青年首领,正在思索对策的时候,埋伏在旁边的小弟,却爬过来吞着口水说道:“首领,小的闻到了饭香味儿,还有肉香。”
青年首领伸出脑袋一看,确实有饭香味,还有肉香味。山下的那队官军,正在生火做饭,喂食战马。
“看来,这队官军不是来围剿咱们的。”青年首领想着,就准备收队回山寨了。
“首领,那里有两车粮草!”正当青年首领心生退意之时,旁边的小弟却低声惊呼道。
青年首领闻声,再次向山下的官军队伍看过去。那两驾马车,刚才忽略掉了,现在仔细一看,上面放着的可不就是粮草!
一个多月前的三十多石粮食,混合着野菜树根什么的,就让近千人的山寨,支撑了一个多月。如果抢得这两车粮草,就足够山寨度过这个冬天了。
不过现在不急,只有等官军吃饱之后,懈怠下来,才是他这位首领冲杀的时候。
趴在石头后面,闻着饭香和肉香,肚中也在呱呱造反,可着实不好受。山下的那两个搓鸟武将,更是倒了两碗美酒,开始借着酒劲吹起牛皮来。
这酒香飘过来,青年首领那好几年没有尝过酒味儿的馋虫,也一起跟着肚皮造反,
“那邓艾还是一稚子……找不到小邓艾,也有可能找到廖化……”
风声中,传来官军两位武将的牛皮声,正在竭力压制肚中谗意的青年首领,听到这句在风中断断续续的话,精神就是猛地一震,连那满身的饥饿感,和对美酒的垂涎,都一下子消失了。
因为在这句话中,青年首领听到了他的名字!
他一个山寨首领的名字,被官军的武将挂在嘴边,是想来招降他呢,还是想要剿灭他呢?
只是这恼人的西北风,在这个山坳中实在不太给力,传过来的对话,也是断断续续的。就算这样,青年首领也伸出了脑袋,想要仔细的聆听,山下那两位武将的牛皮声。
“廖化啊……武力……”不给力的西北风,只传来那少年武将话中的这么个断句。但就是这么个断句,也挠得山匪的青年首领心痒痒。
“首领,咱啥时候冲杀下去啊?”旁边的小弟,这个时候插话问道。
青年首领瞪了小弟一眼,低声呵斥道:“闭嘴!我自有安排!”
训斥小弟的时候,青年首领的耳朵,可还是在风中捕捉那些牛皮声呢。可惜,接下来的断句中,似乎没有再出现他的名字呢。
没过多久,山下的那队骑兵都进食完毕,却并没有开拔的打算,似乎在作饭后的小憩。
官军的那两位武将,自从进食之后,貌似就没有再吹牛皮了。只有那二十位士卒,在吃饭喝酒时,传出一些嬉闹声来。
青年首领的肚子,没了压制,再次造反起来。他也不想再等,也不再去想,为何他的名字,会出现在官军口中。
他要吃饭,他麾下的近千张嘴,也要吃饭!只有抢了山下的那队官军的粮草,山寨才能继续苟活下去。
至于事后官军的清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船到桥头自然直。眼前都快活不下去了,还能管得了日后?
于是,青年首领从躲藏的大石头上,一个纵跃,跳到了山脚下。
不过,青年首领忘记了,他的肚子早就空空如也。这么一个三五丈高的纵跃,在往日自然是没有什么关碍的,现在么,只得在地上狼狈的翻滚一圈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