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街上人丁寥落。苏清风急的满头大汗,奈何西装口袋里只有十几块钱,这还是早上借衣服穿的时候,借老爷爷的。
坐在公交车上,苏清风一颗心早已飞到名海城南部小区去了,姝姝生气倒是小事,依照他对她的了解,他很担心,她已经一个人出去了。
赶到南部小区的时候,姝姝果然已经出去了。她母亲神情很是担心,表示从没有见过她那么急切的样子。问题是她早上才苏醒过来,此刻身体根本还没有恢复正常。
“你知道她去哪儿吗?”美妇人脸上几乎写着个特写的“忧”字,快哭出来了:“为了不让她出去,她爸还打了她一巴掌,没想到,这一巴掌之后,她更是扭头就走。万一,万一,她想不开——我,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看着美妇人梨花带雨,苏清风愣是半天没回过神来。一切情形太相似了,三年前,为了逼迫她和她的那个青梅竹马的哥哥结婚,她曾经也反抗过,脸上也是挨了一巴掌。两个人见面的时候,苏清风看着那个巴掌印,好一会儿都没有说出话来。这大概也是她提出分手的时候,他会同意的一个理由之一。
苏清风安慰了美妇人一番,然后小跑着出门,下一个地方,应该就是王府井旁边的老干妈店了。白天的时候,她说过要他陪她去老干妈店,那里,曾经他请过她吃过一碗兰州拉面。
夜已经深了,苏清风看着公交车上前部显示的时间:23:30分,不停地踱着小步。名海城看起来很是豪华,然而,一到夜晚,却是那些有钱人和混混出没的时分。从他考入名海城大学到现在的八年,听过无数次夜晚女孩遭强奸的事情,大街上持刀砍人的事情。
好也好在夜已经深了,夜间的公交车几乎没有人上车,车子走得异常地快。
公交车上的司机颇为警惕地看着有位置不坐,却在那里踱着脚步的年轻人,座位旁边,一把硕大的扳手已经准备在那里了。
一切都看起来平安无事,夜间0点的时候,苏清风冲出了公交车。名海城王府井这块,是不分白昼的,店面,超市,酒吧,电影院,到处都闪烁着光芒,将这块区域照亮得像白天一样。
一路上,都是迷失在名海城夜间的各种寂寞求安慰的人群,两两的拥抱在一起,甚至当众热吻也不为奇怪。
名海城就是这个样子,年轻人为了财富将自己的青春耗费在这里,每到夜间,只有靠着情人彼此的热吻,方能冲淡内心的寂寞,而且,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苏清风气喘吁吁地跑着,甚至碰到几个索爱的都市****,苏清风有种想要拿刀将整座城市毁灭的冲动。
一个几乎是穿着内衣内裤的女子,画着浓厚的妆痕,站在不远处一边抽着烟,一边对着苏清风骂骂喋喋,苏清风但感觉无比烦躁,一手拉着后背被汗水打湿的衣衫,一边往老干妈店冲去。
老干妈店在名海城毕竟受欢迎,然而,它却不是卖老干妈店的。店里坐着一对对双手握在一起的小情侣们,安静恬然地看着店老板将面条甩向空中,面条如发丝飞舞地绝技,而店老板娘在旁边不停地为店老板擦汗。
这是一家打着老干妈的旗号,供情侣一起吃兰州拉面,提供老干妈,提供小情侣温情脉脉的场所。
店老板卖的也不是老干妈,不是兰州拉面,而是他和他老婆六十年如一日的真爱。
店里的生意很好,虽然三年没来,苏清风一眼就认出了店老板和店老板娘,可惜,他们并不认识他。笑着询问这位“新顾客”,怎么不陪自己的女朋友一起过来?
苏清风摇了摇头,在店老板一脸莫名其妙中走进店里,在那么一个小角落,她果然坐在那里。
她的面前桌子上,摆放着两个大碗,一瓶老干妈。一个大碗里,满满的兰州拉面已经冷了,没有了丝毫热气;另一个大碗里,已经看不见面条了,只有红色的汤汁。
只见她张开小嘴,左一下右一下地用汤匙挑着汤,往自己嘴里送,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了汤里。
大碗里的汤终于见底了,她又将另一大碗拉面移到自己面前。
苏清风记得她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她等他去吃饭,点了两个人的分量,而他却不出现,那么她一个人会将两个人的分量一起吃掉,哪怕被撑病了。
苏清风眼睛微微发红,抽了抽鼻子,也没有叫唤她的名字。只是在她低着头,将汤匙换成筷子,正准备夹面条的时候,坐到了她的对面,将大碗移到了自己身下,然后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陈静姝微微错愕,看着自己眼下的大碗消失不见,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却蓦然看见那朝思暮想的身影坐在对面,大口大口地吃着这份本来会将自己撑病的兰州拉面。
前一刻,她的心里异常委屈,她还想着,这世间终究没有后悔药吃,他终究已经不是他了。她不恨他,却又怨他,更恨自己。
却没想到,他就这样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很多女生会觉得,自己的心上人,要么像白马王子一般,骑着高头大马,在众目睽睽之下迎娶之下,让天下人都知道,她是最幸福的。
又或许有很多女生,像紫霞仙子一样,希望自己的心上人,能够踩着七彩云朵,手持祥瑞,在一片金光灿烂中迎娶自己。
然而,经历过一段婚姻之后,陈静姝发现,自己更希望的,是能够看见他时时刻刻坐在自己身边,每当自己哭泣的时候,他就会出现在自己身边。
曾经有个人说过,凡是你哭泣的时候,你在心里呼唤我的名字,我必定会出现在你的身前,不管我是在天涯还是海角。
看着他大碗里的汤汁都喝得一干二净,满意地打着饱嗝,看着他额头上的滴滴汗珠,陈静姝笑了,笑得很开心。
她从未觉得自己这般幸福过,虽然,这份幸福来得有些迟,不过,却不晚。
“我想去看午夜剧场。”陈静姝没有问他来迟的原因,因为他浑身湿透的衣衫已经告诉了她最想听的答案。
苏清风微微错愕:“午夜剧场?现在?”
“对,我要看恐怖片!”陈静姝很是肯定地说。
“你不怕?”苏清风有些犹豫:“而且,天已经晚了,我们先回去,明天再来。”
“不,我现在就要看。”陈静姝撅着嘴,像个撒娇的小姑娘。
苏清风沉吟了一阵,算了,反正这几天也不用上班,今天她不开心,陪她一晚上也罢了。
点了点头,两个人走到店门口,正要付钱,苏清风才猛然发现,口袋里仅剩下五块钱,而两碗兰州拉面是二十块。
苏清风有些尴尬,陈静姝有些小开心:这一切都很巧,似乎都是上天为了弥补自己而再现的场景。
两个人一前一后朝着电影院走去,苏清风在前,陈静姝在后。
看着对方的背影,陈静姝有些失神,四年前,两个人开始恋爱,到三年前两个人分手,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她提到过很多次要和他一起来看电影,不过,最后都没有来成功。看着他背影略显萧条,她的眼睛微微泛红,泪水再次如断线的珠子滴落下来。他曾经说过,他不喜欢来电影院,因为他不喜欢看着周围成双成对出现的情侣。这三年里,自己没有履行诺言,他也没有来过吧?
看着他的背影,陈静姝但感觉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有些心慌,急忙小跑上去,抓住他的大手。
苏清风愕然地回过头,看着握着自己手的小手,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有些难受,有些不情愿?苏清风摇了摇头,自己也不清楚。
陈静姝心头微微一酸,他没有再挠自己的手心,那种让自己很怀念的感觉。即将到电影院的时候,却突然有些胆战心惊。
“怎么了?”苏清风诧异地回过头来。
看着他一脸询问的表情,陈静姝很想说,我现在不怎么想去看电影了。然而,她没说出口,这是她曾经许下的诺言,她要弥补她和他的缺憾。何况,来看电影还是自己提出的。
摇了摇头:“可能是吃撑了。”
苏清风有些失笑,有些抱歉地冲她笑了笑。
两个人正要走进电影院大厦,电影院却突然传来一声震天的爆炸声!
伴随着爆炸声而来的,是电影院大厦中层,一条火龙蹿了出来!
玻璃碎裂的声音,人群尖叫的声音,哭泣的声音,怒吼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区域。
苏清风用胳膊遮挡在陈静姝的脑袋上,牵着她小跑着跑到远处的空地上,那里,开始陆续聚集人群。
不停地有人从电影大厦冲了出来,好些人甚至互相拥挤,好些人刚跑出大厦就被里面冲出的人冲倒在地。
大厦上方,陷入一片火海,空气中散发着玻璃被烧焦的味道,浓烟滚滚,遮天蔽日,大厦里,回荡着一片尖叫声。
不多时,鸣笛声骤然响起,数十辆消防车开了过来,消防员划出一条道来,将看热闹的人群推到线外。
火龙的位置在大厦半中央,位置很高,消防员在大厦外围根本无法灭火。
数十个消防员拉着水管,冲进了大厦。
大厦里面,依旧不断有人冲了出来。
过了数十分钟,火龙越来越大,逐渐扩大,火势上下延伸,大厦以大厦中部为中心,近三分之一的大厦陷入了火海之中。
消防员陆续地冲了出来,消防水管在外面摆起了架势,开始灭火。
炽热的火龙将整个天空映得通红,大厦发出摇摇欲坠的声音,整个区域的人群再次被消防员推着后退上百米。附近的居民和做生意的人在那里哀嚎,在那里顿脚,从大厦逃出的人群在那里哭泣,消防员在那里嘶哑呐喊。
突然,一道肥胖的身躯从大厦门口冲了出来,这个人头发几乎被烧光,衣服也到处都是火苗,脸上黑漆漆的一片。
消防员纷纷围上去将他身上的火扑灭,只听到这人一边叫痛,一边大声喊道:“30楼还有一个人!”
听着这声音,在场所有的人一愣,这座大厦最高33楼,现在火势已经从十五楼烧到27楼了,整个大厦都快塌了,怎么上去救人?
消防员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各自互相对视,沉默不语,那个肥胖的身躯捂着脸在那里痛哭。
苏清风但感觉心头一跳,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你去哪儿?”陈静姝也有些心惊肉跳,进电影院前,自己就感觉心情不好,却是上天救了两人一命。
“我感觉那人可能是我一个熟人,我去看看。”苏清风冲她笑了笑,松开她的手,冲那个胖子走去。
“喂,这里很危险,快出去!”几个消防员对苏清风吼着。
苏清风皱了皱眉头,忙指着那个胖子说:“那人可能是我朋友,我去看看他。”
消防员见状,点了点头,让苏清风过去。
那个胖子抬起头,肥胖的手掌擦了擦眼泪,看清了来人的面目,脸色骤然苍白一片,继而,眼睛又微微一亮,小跑着过去,拉住对方的袖子,哭道:“快去救救莱亚,她还在30楼,脚扭到了,走不动。”
苏清风但感觉眼前一黑,许久,深呼吸了一口气,低下头看着眼前这个同学。他不清楚莱亚为什么会跟他来电影院,他也不想知道莱亚到底是什么心思。只是,因为扭到脚而自己从危险场所跑下来,丢下莱亚不管,苏清风拳头紧紧地握紧,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喂,你可不要乱来啊!”几个消防队员看着情形不对,忙对苏清风说。
“我去你麻痹的不要乱来!”一声怒吼,苏清风一拳将身边的两个消防员扇倒在地,而后,拳头如雨点般落在胖子那烧焦的头顶。
“救命!救命!”胖子捂着脑袋,在空地上翻滚。
场地上,一时之间,陷入死一般地寂静。
陈静姝看着像是发疯的豹子一般的苏清风,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几十个消防员发了好一会儿呆,才纷纷涌了上来,将苏清风架开。
可即使如此,还是好几个消防员脸上重重地挨了几拳。
几个人将胖子拖走了,保护起来,消防队长摸了摸发红的嘴角,大声吼着:“你丫的当众打人,待会给我进局子蹲几天。”
苏清风深呼吸几口气,冷静下来,声音如冬天里冰冷的凉水:“对不起,给我一套消防外衣。”
“啥?”众消防员一脸迷茫。
“给我一件消防衣啊,我去你麻痹的!”苏清风一把将一个消防员拽到在地,将他的衣服三下五除二地拨了下来。
“喂,你到底想做什么?”消防队长神情严肃地问苏清风。
苏清风但感觉自己身体有些发冷:“我要去救人。”
“***的,你不要给老子乱来!”消防队长终于怒了,这么大的火势,去救人还不等于送死?可看这人这副架势,竟然是来真的,消防队长一下子急了。
苏清风也不理消防队长,两手推开消防员,走到一脸发愣,还未回过神来的陈静姝身前,在她脸上重重地亲了一下:“三年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你。如果我死了,一切心结就解了。”
说完,转过头,朝着大厦冲了过去。
“拦住他,他麻痹的疯了!”消防队长大叫。
然而,消防队员速度快,苏清风现在的速度更快。
众人只看到一条身影如矫健的兔子一般,一下子窜入大厦里,而后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