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怀夙推门进来时,我刚好把衣服换好。
我坐在案前,随手翻出以前看得打瞌睡的奏折细细的看,文怀夙见我看得认真,很是惊异:“怎么今日如此认真?往日要你批改奏折堪比受刑。”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我嘿嘿笑道。
文怀夙狐疑的看着我,盯了半晌,见我还是在专注地批改奏折,默了默,问道:“你还在担心邵司拓那件事是不是?”
我放下手中的奏折,叹了口气:“果然我这点心思瞒不过你,我对天下局势虽不了解,却也知这并非三言两语就能说退的。”
“那你为何还会同意邵司拓的启奏?”
“不为什么。”我思量片刻道,“我只愿有一天,让群山折腰万河归流,给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文怀夙闻言沉吟:“清平盛世哪有那么容易。”
“我相信。”我低声却坚定的说道,“我要让这浩大天地再不见烽火连天,要让这世间再没有生灵涂炭。止干戈,禁杀伐,绝私斗,熄战火。我不要我的百姓流血,不要我的江山染血,什么叫清平盛世?清平盛世就是男人正直善良,女人温柔和婉,老人爱护晚辈,幼童敬爱长者,万法归一仁爱为重。那才是配得上这如花江山的清平盛世。”
文怀夙眼中有晶莹的光芒闪过,那样的天下,那样的盛世,是值得为之殚精竭虑呕心沥血的!
文怀夙忽然笑容如月华澄澈,对我温柔说道:“小七……”后半句未来得及说,便被来报的李公公打断,“皇上,奴才可找着你了!”
“什么事?”我皱眉。
“回禀皇上,单将军求见。”
“宣。”我平静开口。
“喏。”李公公领旨。
不一会儿,单崎箬走了进来,“微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不喜欢这些个繁文缛节,但这流程还是不能改。
“谢皇上。”单崎箬说道,“臣认为西北一事,不能派邵尚书去,西北形式复杂,邵尚书前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哦?”我挑眉,“那单将军有何看法?”
“臣请求皇上派微臣去平定西北,微臣愿为皇上分忧,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单崎箬铿锵有力地说道。
“单爱卿是在质疑朕的决定?”我冷冷反问。
单崎箬忙表明衷心:“臣不敢,臣该死,臣对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鉴。”
“那单将军可知朕最不愿看见朕的子民饱受战争之苦?”
“臣……”单崎箬说道,“皇上远见,微臣目光短浅,皇上恕罪。”
“罢了罢了。”我挥挥衣袖,“下去吧。”
“微臣告退。”单崎箬唯唯诺诺的离开。
待单崎箬离开理政殿后,我目光炯炯的看向文怀夙,文怀夙看了我一眼,说道:“你有事要问。”
我谄媚一笑:“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法眼。”
“得了吧,你那眼神中分明写着呢。”文怀夙嗤之以鼻。
“文怀夙。”我嘿嘿笑道。
“有事说事。”文怀夙似是不太接受我的笑脸。
“哦。”我也不饶弯子,“我这么做对吗?”
文怀夙对上我的目光:“小七,你认定一件事就要坚持,你现在的决定关系着天下百姓,你若因旁人的三言两语就轻易动摇,那到时受苦的便是爱护你的子民。”
“可是我害怕,我怕错。”我纠结,“这是关系天下百姓的大事,我怎敢错。”
文怀夙握了握我的手,似乎要通过掌心的热量安定我内心的不安,对我牵出一抹笑容:“别怕。”
我望向文怀夙。
文怀夙站起身慢慢的说道:“西北之事,邵司拓自甘请命前去,想来必定是有十足的把握,再者,若是邵司拓败了,我们也有单崎箬接上。”
“若是邵司拓败了,那他会不会……”我神情一暗,后面的话未敢说出口。
文怀夙敛了眉:“十有八九……”看了我一眼,转折道,“要看他的造化。”
一时两人心情都有点黯然,我只得在心里默默祈祷,愿邵司拓平安无事。不仅因为邵司拓与辞殊师兄相似的容貌,也因着他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在别人都为西北一事烦忧,他一介文官自愿请命前往西北,平定叛乱,勇气便是旁人不能及的,希望能用和平谈判来解决此事,心中必定是牵挂着天下百姓,不愿百姓饱受战争之苦。
他,应该料到若是谈判破裂,他会有怎样的结果吧,他还是自愿前去,他……想到这里,我心绪不宁。
文怀夙见我又眉头紧锁,叹了口气,慢慢地道:“你要相信邵司拓,难不成你认为他一定会输?”
“我……”我思绪万千。
“好了好了。”文怀夙拉过我走到案前,“先来处理眼前的事吧。”
我伸手握笔,却是无从下手,脑海中闪过无数中可能,脑海里乱糟糟的。
文怀夙从我手中抽出笔,说道:“你是一国之君,任何时候都要做到临危不乱,你的一言一行都备受瞩目,你的子民需要你,切不可只重儿女情长。”
“我想我可能需要冷静一下。”我魂不守舍地回道。
文怀夙又看了我一眼,转身走出了理政殿。
我颓然地坐在檀木椅上,心里不可抑制地思念师父和辞殊师兄,一幕幕回忆如疾风过境又似惊涛拍岸,凛冽掠过心头,若是师父和辞殊师兄在就好了,他们定不会让我受半分烦忧,半分委屈。
人在脆弱的时候就会特别想要回家,此刻的我很是想回夜芜城,想回到师父和辞殊师兄面前,和他撒撒娇,和师兄斗斗嘴,但我也知那是奢望,自从我答应师父入宫后,我就没退路了,我知道的,只有等颜锦寞身体康复顺利登朝,我这个假皇帝才能离开。
可是颜锦寞他何时才能康复,这无从得知。颜锦寞若是治好那还好,颜锦寞若是没有治好一命呜呼,我这一生便要一直代替他活下去。
我拍了拍脑袋,将脑袋放空,暂时不去想这些,当务之急是西北之事。
“李公公。”我对守在殿外的李公公喊道。
李公公忙走进来行礼。
“将邵尚书和文丞相找来,就说朕有要事要议。”我对李公公吩咐道。
李公公接了旨便作势要走。
我又叫住他,补充道:“顺便把单将军也找来。”
“喏。”李公公接了旨唯唯诺诺的退出理政殿。
不一会儿,三人一齐来到了理政殿,邵司拓和单崎箬行了礼后,文怀夙在一旁直截了当地问道:“找我们前来有何要事?”
我应道:“当然是西北之事。”
“西北之事不是在上早朝时已经谈妥了吗?”邵司拓不解地问。
“过来坐。”我对他们三人招手,“西北之事朕觉得还是要慎重一点。”
他们三人静静地坐着,也不说话,只那神情,半是沉郁半是不解,不知在思量什么。
“朕召你们前来不是要你们沉默的。”我微微一笑,声音却是淡若清水。
“皇上有何高见不妨直说。”文怀夙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