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安城府衙之内,刚刚才从陈记粮店视察回来的张德方,又马不停蹄地听取了县蔚对城内治安的汇报,中午连口热汤都没喝上就感到身子一阵疲乏,正打算躺到后堂长藤椅将养将养精神。
可刚没躺下没多久,就听到屋外咚咚敲门声,内心一阵心烦意乱,看到又是王跃千那张老脸,脸上便顿时挂不住了,他强忍着怒气看着陈方道,“说说看,王捕头,还有什么重大紧急情况发生了,要向我汇报?”
王跃千一听这话,方知道素日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县令此刻是动了真怒,额间冷汗腾腾就冒了出来,他原本要汇报流民动向,一转口便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没……什么其实,就是城东几个不安分的流民动粗出了人命,我觉得滋事体大就像大人汇报一……一……番”。
下面的话王跃千再也说不出口,此刻只想着快点离开这间房间。
张德方一听更是火冒三丈,“出了人命案子你这个捕头不知道去查,难道让我去?流民不安分,抽调人力去巡查就是,老爷我忙了一个上午,连个午觉都不许睡?!”
王跃千嘴里喊着“不敢不敢”,脚下却如同抹了油一般,飞也似的逃开了。
出了后衙,王跃千抹了一把额间虚汗,咕哝道,“现在城内哪里还有人手可以抽调,各处都要巡视,何处都要小心,弟兄们这段日子过得够苦了,自己可不敢再随意加派人物了,这样的只能抽调东西两城门的兵力”,想到这王跃千自嘲一笑,“哎,抽就抽调呗,这太平年间的还能出什么事情”。
信安城西城门口,平日因为出入城门流民人数众多的缘故,特意加派了人手值守城门,方才却被抽调一半,去维持城东秩序,现在却不过只有寥寥四人而已。
四名无精打采的衙役,身着一身半新的制式衙役服,相互间也不怎么在意过往行人,反而小声地调笑着,数月以来第一次如此温暖的阳光让他们也难得的有了好心情。
衙役高,就是这四人中的一个,算起来他吃这碗把门饭也有七个年头,虽然面上带笑,和哥几个笑闹着,可他性格当中还算朴实的一面,让他始终对这份人人不待见的苦差役有了一分认真对待。
听到微微有些震耳的车咕噜声,衙役高回过头看着来路,只见从城门外晃悠悠地驶来了两辆牛车,牛车上铺满了枯黄稻草,各载着三名只穿着单衫的汉子。
其余三人也顿时把目光投向渐渐靠近的牛车,四人中年纪稍长的衙役杨已然率先发难,这年头还能有牛车的,总该留下些什么。衙役杨按住腰间跨刀,口中呼喝的声音,经年累月已然隐隐有雷霆震慑之音,“例行检查,你们几个干什么的!”
牛车在衙役杨面前五步停下,赶车的是一个留着一撮小胡子的中年矮胖男人,只见他一脸谄媚的笑着下了车,拱手道,“官爷,小的们是临近村,家中粮尽,特来城中找亲戚换粮的”,说着他眼睛一暗,“现在几个同乡汉子家里只剩这两头老牛了,只盼着找着富亲戚可以多换两斗米粮将日子熬过去”。
这边说得黯然泪下,可衙役杨却是一个字都不信,多年的门卫生涯,虽则苦头吃了不少但也极大的锻炼了他的眼力劲,牛车上坐着的那几个大汉虽则在这么冷的天都只穿着一身粗布麻衣,但是那一身油光水滑的皮肤是骗不了他的,有那个泥腿子能养成这般?
衙役杨想到这里,冷冷一笑,“你们几个个个身强体壮像是缺粮的?以为差爷我眼瞎么”。说道这,衙役杨忽然想起自己两个月凄风苦雨上下餐不饱的境遇,决定下一剂猛药,他玩味地笑着,“看你们一个个如此精壮,该不会不是鸡公山的山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