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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渡海1

南宋末年,蒙古铁骑踏碎中原,宋室又一次遇到灭国的危险,被迫一路南迁至福州。景炎元年十一月,蒙古大军逼近福州城,十一月十五日,朝臣陈宜中、张世杰护送幼帝赵昰和小王赵昺乘船南逃,从此宋室只能海上行朝。景炎三年春,宋室海上朝廷到达雷州,四月,十一岁的幼帝赵昰因不堪长期颠沛,不幸病死,朝中大臣陆秀夫等人拥立赵昺为帝,改元祥兴,而后朝廷继续南逃至新会一带。一代名臣文天祥不幸在海丰兵败被俘,张世杰战船沉没,在蒙军猛攻下,雷州失守,朝廷再次迁往崖山。蒙元将领汉人张弘范领军紧追在后,对崖山发动总攻,宋军无力战斗,全线溃败,史称崖山海战。

走投无路的南宋末日王朝终于在1279年3月19日,随着赵昺随陆秀夫及赵宋皇族八百余人集体跳海自尽,至此南宋彻底灭亡。四十多年与蒙古的抗衡以失败完结。

此时的雷州城中,住着一位穷苦书生,此人姓徐名春,年方弱冠,在家中一边读书,一边随做木匠的父亲帮雇主做工度日,一家三口本也过得平淡而又简单。蒙古大军进城之际,徐春正在百里之外的山村拜访读书时的好友,因此才能躲过一劫。数日之后,徐春在回乡的路上惊闻雷州陷落,心急如焚,失魂落魄般狂奔到雷州城下,远远望见看见雷州城早已被蒙军士卒把守,郊外尸横遍野。

徐春心知此时凭他之力再难进城,若是强闯入城无异于以卵击石,于是只得悄悄躲在城外一处荒地,打算伺机潜入城中,看看家中的老父母是否无恙。就这样一连过了三天,才等得蒙古大军拔营撤出城外,向西而行。此时的徐春早已是饥肠辘辘,拖着疲惫的身体趁着夜色偷偷进了雷州城。回到家中一看,哪里还有人在,家中早已被蒙古军队洗劫一空,残破不堪,老父老母也是四处遍寻不到。徐春心中一急,顿时瘫软在地,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徐春方才从昏睡中缓缓醒来,一个清秀可人的妙龄少女映入徐春的眼帘。“阿哥,你终于醒了。”徐春用力睁了睁眼,仔细一看,原来是堂妹徐玉。“小玉,小玉,你还在!家里其他人呢?”徐春强撑着身体,声嘶力竭地朝徐玉喊道。

“雷州城破的时候,大伯大妈和我父母都被蒙古人掠走了,我躲在院后的杂草堆里,才没有被抓走。”只见徐玉两眼垂泪,哽咽着说道。徐春突然大呼一声,脑子里一阵激灵,猛地坐了起来。此时蒙古军早已走远,哪里还有影子,要到哪才能找到他们,而且凭他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又有什么能力去救出自己的亲人?徐春想到痛处,两行清泪滚滚而下,思亲心切,不禁抱住妹妹痛哭一场。

此时两兄妹犹如风中浮萍,孤苦无依,只能相互扶持,共寻一条出路。

这样苦苦捱过过了几日,徐春和妹妹徐玉心绪终于稍稍平静。眼见家中余粮已经不够几餐,徐春心想,堂妹徐玉才十四岁,自己年轻力壮,腹中有些笔墨,哪怕自己拼死,也不能让妹妹挨饿受苦。于是独身走上街头,一面打探外面情形,一面看看有什么生计可以维持,再做打算。

雷州古城经过一番战乱,此时已是破败不堪,街上商户早已被洗劫一空,百姓中稍有年富力壮的也大多被劫掠而走,留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哪里还有半点生气,徐春心中不禁一阵绞痛,连连哀叹。

在冷清破落的大街上逛了一天,徐春仍然是毫无头绪,这雷州古城经此打乱,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才会恢复往日的繁华,看来这里是呆不下去了,城内的粮食早已被洗劫一空,再待下去必是死路一条,两兄妹看来得离开这个祖祖辈辈生活的故乡了。想到这里,徐春又想起了自己的老父老母和朝夕相处的亲人邻居,心中不禁又涌出一阵悲凉。不由得低声吟起杜甫诗中“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凄切之句。

“好一个国破山河在!”耳旁有人冷冷地说道。徐春被吓得浑身一颤,四处张望,大街上空空荡荡,并无一人。可是刚才那声音却是近在咫尺,仿佛有人在自己耳边耳语一般。

此时街上愈发空寂,他顿时被吓得汗毛直竖,心中狂乱,莫非是遇到什么鬼怪了?真是吓煞我也!

他心中愈发惧怕,只得壮着胆子颤声大喝:“是…是…谁在装神弄鬼?家国都已经亡了,你还有心思装神弄鬼?”说完掀起衣襟擦了擦自己额头沁出的冷汗,一面四处张望,一面小心挪动着步子。

此时天色已经快黑,徐春心想还是先赶回家中再说。于是抖了抖衣袖,摸着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匆匆往家中方向走去。

待他踉跄回到家中,发现妹妹徐玉正坐在院中台阶上等着他。两人对视了一眼,徐春再不忍看见妹妹期盼的目光,把头扭了过去,问道:“小玉,家中还有吃的吗。”徐玉也不答话,把头低下,一只手在地面左划右划,一只手不停的抹着眼泪。

徐春一看妹妹这般情形,便知道家中已无米下炊,便牵着小妹的手,说道:“小玉别哭了,今天暂饿一宿,明天哥哥一定能找到食物。”

小妹徐玉并不起身,哭着道:“城内城外早已被蒙古人抢光了,哪里还能找到活路。哥哥你莫要再安慰小妹了,我看咱们两个迟早要饿死在这雷州城了。”徐春听闻小妹如此说道,心酸不已,眼泪也不禁簌簌落下。

是夜,两人只能灌水充饥,早早入睡,以抵腹饥之苦。

三更时分,一场大雨倾盆而下,海风裹挟着雨水冲破了徐春家中经久未修的破屋顶,徐春被雨水灌醒,慌忙起身,拉着徐玉找个角落席地而卧,躲避寒雨。

饥肠辘辘、疲惫不堪的徐春不知不觉中又沉沉睡去。

“徐春小儿!徐春小儿!”不知什么时候,一阵呼喊将徐春从睡梦中唤醒。徐春只觉自己身心俱爽,清醒无比,睁眼一看,自己面前赫然站着一位白发老者,正笑着望着他。

“啊”,徐春猛地一惊,大叫道:“你是何人,怎么半夜来我家中?”

白发老者微微一笑,“徐春小儿,我来是给你送吃的,你们兄妹总该饿了吧,快吃些东西吧。”说完拿起手中一个盛着馒头的破碗递给徐春。

诗书难治肚饿,徐春此时已顾不上讲究颜面与礼节,来不及答谢,便一边慌忙接过老者手中的粗瓷破碗,一边瞪着眼打量起身前这位老者。

老者胖乎乎的,手拄一根黑色铁木拐杖,身着一身灰色长袍,须发皆白,满面红光,一双小眼眯成一条细缝,恍若人间弥勒,正微笑着着看着他。不知为何,眼前的这位不速之客却让徐春觉得分外亲切,心中的凄苦也被一阵温情所笼罩。

徐春正待询问老者之意,倏忽间只觉一阵暖流击过全身,脑间微微一阵,便睁开了双眼。

原来是南柯一梦。

徐春回过神来,叹了口气,心中却依然在思索着刚才的那位白发老者,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可是却又感觉很陌生。此时,已是鸡鸣时分,徐春只觉腹中饥饿难忍,不禁又叹了口气,正欲起身收拾一下被大雨淋湿的老屋,突然感觉左手碰到了什么。徐春侧头一看,身旁赫然放着一个粗瓷破碗,再仔细一瞧,正是昨夜梦中之物!

徐春心中直呼大奇,额头冷汗直流。想他徐春一介书生,这等诡异之事平生哪曾见过。大惊之余,起身将妹妹徐玉从睡梦之中叫醒。

“妹子……妹子,醒醒……醒醒!”徐春一边抓起妹妹徐玉的胳膊,一边小声喊道。

徐玉睡得正熟,猛地被哥哥喊醒,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不解地看着哥哥徐春。

“妹子,我……我……和你说件事”,徐春瞪着眼睛对徐玉轻声说道,“……可是我说出来你可不要害怕,这真是我生平闻所未闻的一件奇事。”

徐玉听徐春这么一说,再看徐春神色紧张,说话断断续续,感觉到哥哥的语气与往日不同。于是抿着嘴点点头,期待而又害怕地望向徐春。

徐春于是把刚才睡梦中的一幕告诉了妹妹徐玉。

徐玉听哥哥这么一说,再低头看向哥哥手中的那个破碗,突然“啊……”的一声尖叫,把头深深埋到了哥哥的怀中。

徐玉本来只是一个小女孩,见到这种诡异之事,哪能经受得住,吓得止不住地在徐春怀中簌簌发抖。

徐春见妹妹吓成这样,只得强行让自己先行镇定,对妹妹一阵好言安慰,等妹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此时已是东方既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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