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一产生就像在罐子里燃烧的沼气一样，嘭的一声就无法控制了。可是现在艾瑞莎人不能离开教室，精神世界里也没有办法提供给她做实验，甚至就算是能做了，也不知道在外面会不会有一样的结果。她只好通过精神通讯联系了普斯和拉米娅，对于这个有意思的课题，两只灵体倒是愿意配合一下，反正这两家伙正尴尬得不知道该怎么相处。
“抱歉，我能够发言吗？”在讨论就快要结束的时候，艾瑞莎爬到了椅子上，“我不是有意踩凳子的，我刚才举手，你们没看到。”
“当然，可以。嗯，需要我帮你到讲台上去吗？”任课教授显然是接到过教务处的通知，知道会有一个小屁孩，“我也要道歉，刚才没看到您，艾瑞莎同学。”
“哦，不用了，我不想弄脏两张凳子。”艾瑞莎摇摇头，“我就在这里讲，可以吗？反正我用不着黑板，也就没打算用。”她心想，一定要克制住拉魔法石板的冲动。
“好吧，大家请安静，让我们听听艾瑞莎同学的发言。”面对有点乱哄哄的课堂，教授不得不亲自维持秩序，这在英国的大学是很少见的。
“谢谢。各位，嗯，同学们，你们好，我有几个问题想问。”艾瑞莎也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这些人看上去都不比蒂娅年轻，甚至就连辛尼斯塔医生也比他们看上去更活泼一些。她还没有用女士们先生们这个称呼作为开头讲过话，没有谁会把一个小孩子说的话当回事，哪怕他们会听。想来想去，也只有同学们这个称呼合理合法，也不那么严格。
“生物活性是一种物质或者有物质性的物理场吗？因为刚才大家都多次地用到了‘失去生物活性’这样的说法，作为宾格，它应该是某种东西。即便不是物质，也有可能像‘失去温度’或者‘失去高度’、‘失去速度’一样是某种物理量。”艾瑞莎发现自己的问题好像有点不受重视。
“这不是一个修辞学的问题，而是关系到这个概念的本质。”卡梅伦站了起来，重新把这个问题解释了一遍，“生物活性和生命是不是一一对应的关系，我们之前经常说的一个词叫做生命力，那么生物活性是不是就是生命力？或者，生命力是生物活性的作用表现，就好像生物活性是能量，生命力是力的作用。”
“嗯，很好，这是个好问题。”卡梅伦虽然说得大家都听懂了，但是却没有人能够回答，任课教授不得不站起来结束冷场的局面。“实际上，艾瑞莎同学提到的问题是关于生命的本质，或者还关于灵魂、意识这样的概念。”
经过教授这么一提示，艾瑞莎立刻意识到她刚才太谨慎了，其实麻瓜是可以讨论精神力和灵魂的。“对啊，我们现在已经可以用放电的方法在烧瓶里制造氨基酸了，还可以把氨基酸像积木一样连接起来，变成多肽，虽然人造蛋白质在实验技术上还有困难，但是也并不遥远了。想象一下，假设我们能够用蛋白质这样的零件来制作一个新的生命，那么这个生命是不是真的有生命？如果，我们制作出来的是一个人，那么这个人会不会有智慧，有灵魂？”
这下子，艾瑞莎可算是在沸腾的油锅里扔进了一条活鱼，不光是溅出来的油，还有被挣扎的鱼泼出来的油。大部分学生都是窃窃私语，而有一些有明显宗教信仰的学生则开始为自己听到的渎神的言论祈祷忏悔。
卡梅伦是最尴尬的一个了，他还穿着神职人员的袍子，虽然很像神学院的学生校服，但是很多同学都知道他同时也是见习牧师。有靠得近的基督徒直接抓住他的手跪在地上，泪流满面，浑身哆嗦着。艾瑞莎还很惊讶地发现，有随身带着毯子的穆斯林，直接跑到走廊里，铺开来五体投地。
“嗯。同学们，先生们，女士们，有信仰的兄弟姐妹们。”卡梅伦立刻切换身份成为律师志愿生，玩起了文字游戏。“刚才，艾瑞莎殿下只是提出问题，而不是说，真的可以制造出有灵魂的人。我们都知道那是神的领域，是人类所不能达到的，但是，这并不阻碍我们探寻真理。相反，神的所作所为，正是我们探寻真理的指引。我们应该把人工生命的研究当做追寻神的脚步，而不是挑战神的权威。艾瑞莎殿下，您是想挑战神的权威吗？”
艾瑞莎摇摇头，“我不会挑战任何具体的东西，我只是提出一个值得开展研究的问题而已，嗯，仅仅是我的个人看法，你们看，我还是个小孩子。”聪明的艾瑞莎开始卖萌了，这一次，她自己都感觉有点萌不起来。
“这确实是一个值得研究的方向，关于人造生命，那么艾瑞莎殿下是要资助这个研究计划吗？”任课教授改进把水搅浑，让话题离开信仰，在一所以神学院为基础发展起来的大学里，这是很必要的原则。
“嗯，我如果能够自己花钱的话，我一定会的。不过，我想，我爸爸应该也会支持这个计划，或者，在他正在筹建的安道尔大学中就有这个研究计划。”艾瑞莎毫不犹豫地把老爹卖了。
“安道尔欢迎大家去参加这个研究，或者去看看也好，安道尔大学和其他的企业也有一些工作岗位正虚位以待。”大家回头一看，一身利落得体套装的安道尔大公妃正在代表安道尔官方发表招商引智的声明。这在工作机会严重不足的英国是个难得的好消息，尤其是相对来说落后一些的苏格兰。
“妈妈。”艾瑞莎很乖地从凳子上跳下来，不过，大多数人还是不知道蒂娅的身份。卡梅伦又一次显示出灵机应变的能力，“女士们，先生们，这位是安道尔大公妃，嗯，抱歉，我不知道您的名字。”
“你可以叫我蒂娅，卡梅伦先生，谢谢你帮我照顾艾瑞莎。”蒂娅得体地微笑着，三年多来，她已经成长到可以独自面对陌生人的地步了。
“欢迎到圣安德鲁斯，蒂娅王妃。”卡梅伦微微鞠躬，顺便在称呼上谄媚了一把。“能够请问一下，安道尔工作的具体机会和相关的签证手续是怎样的吗？”
“哦，具体的信息我们会提供给学校，相信过不了多久你们就能在布告栏或者图书馆看到。我们就住在古城堡里面，欢迎大家来做客。”蒂娅手头也没现成的，只好先对付过去，反正以他们的联系办法，比传真要迅速多了。至于来拜访的人，蒂娅已经决定交给普斯和拉米娅去对付了，鬼难缠啊。
任课教授选不了下课，这一次又是在商业区的露天咖啡座的早午茶，意外的是卡梅伦婉言谢绝了。这应该不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而只是政治的直觉。如果他这个时候留下来套近乎，在教授和王妃面前，其实没他多少插话的机会，贸然开口只会丢分。再加上，他恐怕还需要花点时间去找哪位助教小姐，所以他没有留下来。
当然，艾瑞莎也不会强留，她对这个说话很有技巧的人有一种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防备心理。另外，她需要和教授讨论一下更专业的问题。“你好，梅耶尔森教授，正式问候一下，之前我不知道您的名字。”
“你好，艾瑞莎殿下，对于你的专业素养我毫不怀疑，应该说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梅里菲尔德教授是我的好朋友。”脑袋谢顶的荷包蛋教授也正式地打招呼。
“那么，好吧，教授，我想提出一个新的研究课题。”艾瑞莎认真地拿出本子，把蒂亚刚刚从篮子里拿出来的帕玛森乳酪蛋糕推到一边。
“不是人工生命吗？”梅耶尔森教授开了个小玩笑，不过看到艾瑞莎正在认真地画图，连忙重新掏出眼镜戴上。“这是什么？好像是电路？”
“这是一个模拟鼻子对气味进行反应的生物电子系统。这些触须一样的东西是装着溶液的毛细软管，当气体分子经过这些软管附近的时候，里面的溶液会与之反应。当然，有的不会反应，这些溶液有很多，当特定的反应发生后，溶液的导电性能就会发生改变，这就能够闻出气味来了，甚至连没有气味的特殊气体也能辨别出来。”
“也就是说它比狗鼻子还灵。”这个设计并不复杂，关键在于那些作为敏感物质的溶液，以及灵敏的检测电路。梅耶尔森教授摘下眼镜，“这是个很不错的题目，有很广泛的应用范围，值得研究。”
“类似的，还有光学的，我们也能够模拟眼睛的功能。”艾瑞莎继续说道。
“照相机和电视摄像机我们已经有了。”梅耶尔森教授插话道。
“不是眼睛，不是光学信息的采集，而是判读，教授。”这次说话的是蒂娅。“计算机程序能够帮助我们从成千上万福照片中寻找到相似的两个人，或者同一地点在不同角度的照片。这相当于是部分的视觉信息的处理。”
“您是说，可以看报纸？”对于蒂娅，梅耶尔森教授不得不使用敬称。
“看报纸大概还不行，不过可以看信，或者是改试卷。”蒂娅脸一红，“教授，在学校里，我更多的时间是学生，您可以不用使用太正式的称呼。”
“哦，感谢您的仁慈，说实在的，是有些费劲。”梅耶尔森教授也放松地耸耸肩。“看报纸和看信、改试卷有什么不同吗？”
“报纸的内容变化太大，很难有一致的模式进行分析。而信件的内容是互相连贯的，特别是公文或者命令，信息是可以按照时间、地点、人物、目的来分类的。至于试卷就更简单了，答案只能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变化，计算机程序只需要一个很小的范围内做出判断，如果是选择题后者计算题，这种判断就很准确了。”蒂娅很专业地解释道。
“也就是说，我们以后要出大量的选择题了？虽然现在计算机处理问题的速度还不是很快，但是它可以没日没夜地加班，所以，这也算得上是一个进步。”梅耶尔森教授也赞同地说。
“不光是这个，如果计算机程序是对雷达或者其他的类似的信息进行判断，比如声纳什么的，就能够很快地辨认出具体的飞机或者船只的型号，甚至能很快地确定速度和位置，这就为交通管制提供了很大的帮助。”成功地取得了空中交通管制和海上导航课程徽章的艾瑞莎插嘴道。
“是吗？嗯，如果是这样，管理公路或者铁路交通也是一样的，只要计算机程序能够足够快地辨认出车牌号码就可以了。”梅耶尔森教授显然不是那种只局限在自己领域里面的书呆子，当然，大部分的生物学家都是视野很开阔的杂家。
“除了光学信号，声音也可以用计算机程序来判读，甚至，比起光学信息来，语言的判读要更简单一些。”蒂娅接着说。
“因为语言必须按照一定的模式，这样才能表达可以理解的信息。”梅耶尔森教授一点就通。“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用说话来代替书写了，至少我们写书的速度会加快很多。”
“嗯，我们希望能够编制一种自动的翻译程序，把一种语言转换成另一种语言。”蒂娅摇着手表示自己想的不一样。
“是吗？嗯，确实，翻译并不需要太深刻的理解，不过这就不太容易了。”梅耶尔森教授用手指敲着茶几。
“对了，教授，我还想到刚才我说的鼻子电路的另一个用途。”一边的艾瑞莎也没有闲下来玩她的手指。
“嗯，除了代替鼻子的功能，你这个设计思路其实更适合于模拟舌头，都是溶液环境，会方便很多。”梅耶尔森教授平静地说。
“咦，您都知道了。”艾瑞莎惊讶地停止示意图的描画，抓起旁边的蛋糕，发泄地啊呜咬了一口。
“综合地说，我了解到你们两位的研究方向，基本上是有关人的感觉和感知的，嗅觉、味觉的模拟是感觉，而视觉与听觉的信息很容易得到，你们就关注于对信息的判读。这是把电子技术和计算机应用于生物学的很好的构想，这是安道尔大学的研究重点么？”梅耶尔森教授总结到。
“嗯，这是我爸爸提出来的。”说这话的时候，艾瑞莎蛮有自豪感的，就好像自卖自夸一样。“在他看来技术的最高阶段就应该能够把人的触觉扩展到所有的物理信号，至于把人的影响力表现出来，那可能就是科学之外的事情了。他所关注的最终问题是，怎么样能够通过对生物组织的改变实现这些功能，比如信号接收解码，甚至换能器。”
“哦？也就是说，你们所做的这些只是第一个阶段，了解信息的获取和处理过程，而第二个阶段就要把这个过程和生物自身的感觉联系起来，扩展生物的感知？”梅耶尔森教授有些把握不住了。
“是这样的，教授。”蒂娅抽了张湿巾给艾瑞莎，同时详细地解释道：“人的感觉范围是很有局限的。就算视力最好的人，也只能对很小范围的可见光做出判断，分辨率也有极限。声音也是如此，人还不如动物，很多动物都能够处理超声波信息，这是一种主动的探测手段，和被动的接受完全不同。更不用说还有些感知障碍的人士，如果我们的研究能够帮助他们，那就更好了。”
其实，周怡培弄了这么大个摊子主要是想弄清楚，魔法师们的精神感知的原理，因为这种感知几乎是全物理量全量程的信息获取，除了局限于三维空间之外，几乎没有任何的缺陷。连频域的信息也能够经过练习之后，艾瑞莎也能够直接分析。至于说什么帮助残障人士，这不过是个顺便附带的结果而已，他的真正目的是给自己像艾瑞莎一样的感知能力——既然不能像女儿一样既能感觉到，又能用精神力施加影响。作为一个父亲，周怡培迫切地希望能够了解孩子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而对于艾瑞莎，她的精神力也不是无极限的，虽然集中注意力的话，很细微的结构她也能够观察，可是到了基本粒子这个层次上就模糊不清了。至于感知的范围，现在也不过做到了一千米左右，在扫描方法的帮助下，能够扩展到上千公里，但是没有办法同时穿透。还有，使用扫描方法的话，信息就不是同时出现的了，这需要更加复杂的处理。如果这个研究成功了，借助某种人造的仪器设备，艾瑞莎可能会成为一个能做到“全知”的魔法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