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个带把儿的小婴儿,不分昼夜,每睡两个小时,就要张开嘴哇哇大哭地要奶吃,几个月来,王仁德和李巾帼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垫尿布,洗尿布,晒尿布,这一套流程王仁德已经走得轻车熟路,虽说辛苦,却也甘之如饴。
李巾帼的老娘常来帮衬照看着女儿和外孙,王仁德伺候过月子,照例上课去。王仁德和李巾帼除了整日照顾孩子,工作依旧照做,白天两人上班,便把这孩子送到姥姥家里照看,晚上再接回来。
不知不觉孩子已经长大,其中千辛万苦自可按下不提。且提一件,就是这小孩子难喂饭。邻居们常坐在门口笑看,王仁德一手抱着孩子,另一手端着饭,李巾帼手里拿一盒火柴,划一根火柴,这孩子愣一下,王仁德赶紧喂一口饭,不划不吃,再划一根,才再吃一口。划过三五根火柴,这孩子竟然厌烦了,无论怎么划也不张嘴。巾帼只能从屋里拿出报纸来,叠个飞机,飞一下,吃一口,飞了三五下,竟又厌烦了,便只能换花样。
就这样,吃一顿饭总要换十来个花样,一日三餐,一月三旬,一季三月,把这孩子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
(二)
县城里神南村有个阴阳先生,名叫司玄昌,满头白发,生年不详,是县里闻名遐迩的铁算盘。平日里行些堪舆之术,也算生辰八字,代起五行名字。关于他的故事,坊间流传的版本很多。有人说他为孙中山选过陵地,是民国高级将领们的御用算命先生,也专攻盗墓,兼配阴婚,也有人说他是庙里的和尚,是个高僧,活了一百二十多年,等等。
巾帼不顾王仁德的反对,带着孩子的生辰八字,到神南村里找到司老先生,让他帮忙起个五行名字。
“所谓五行,即金、木、水、火、土。据说,每个人的生辰八字都缺一行,就是所说的命门。只有在名字里把这一行补上,方能一辈子顺风顺水。比如杨泽东,命中缺水,遂以水顺之,‘初唐四杰’之一杨炯,命中缺火,方以火烹之。”老先生摇头晃脑地说着,接过这生辰八字。
司玄昌在算盘上打了一番,抚了抚山羊胡,说道:“此子命中缺木,不以木辅之,怕此生有溺水之灾。”
终取名为王桐茂。巾帼看了看,这又有树,又有草,十分满意,千恩万谢地走了。
这天,王仁德正在办公室里写教案,杨校长推门进来,仁德忙站起身来,给杨校长让座。
杨校长说:“别客气,你也坐。”
两人坐定,杨校长略带微笑地说:“教务处元副主任下月将调任至唐城村中学任校长,现在学校领导班子商量,你教学成绩突出,深得老师家长的信任,来当这个副主任如何?”
王仁德摸了摸脑袋,说:“杨校长,我的长处你也知道,我教书还行,说当领导,还真是不在行,要不我回去考虑考虑?”
杨校长哈哈大笑起来,说:“好,你回去考虑考虑吧。”
当晚,仁德去接了孩子,哄着睡了觉,又做好饭放在桌上,等巾帼回来吃。巾帼拿着给孩子取好的姓名,从神南村走到家里,足足走了一个时辰,回到家里,直累的在床上喘气。
王仁德拿过名字来看,李巾帼把名字的由来,司老先生的话一字不落讲给王仁德。
王仁德问:“那周总理缺啥?邓爷爷缺啥?”
巾帼被呛得说不出话,斜了一眼仁德说:“人家是伟人,伟人不一样,不缺五行。”
“周总理爹娘小时候就知道他能当伟人?”王仁德又问。
巾帼气得站起来,说:“爱信不信,举头三尺有神灵,你信神就在,不信神不怪,反正我信!”
仁德无可奈何,跟巾帼吃起饭来。仁德吃了半饱,突然说:“今天杨校长说,让我当教务处副主任,我说考虑考虑,你觉得这副主任我能当吗?”
巾帼吃了一惊,面带喜色地说:“考虑个屁,这还用考虑,都说升官发财,升官发财,你不懂?”
仁德顿了顿说:“我看当官儿也没啥好,整天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不如我跟学生待在一起,跟真理站在一起好。”
巾帼哼了一声,说:“那古时候的苏东坡,才能也不知道比你高到哪里去,人家尚且不说这样的话,更何况,学而优则仕,你明天就去应承了,少说废话。”
巾帼吃完饭,又给财神老爷上了一炷香,发了一会儿愿。心想:自我这孩子王桐茂出生以来,我的买卖也渐渐好了,仁德也眼看升个副主任,真是越来越好了。
晚间两口睡下,心情舒畅,一夜无话。
(三)
转眼又到了年关,县城里又开始人流涌动。巾帼心想,去年卖断了货,今年势必要多进些货。巾帼雇了一辆卡车,带着大哥家的外甥小伟,穿过蜿蜒的山路,经过十八弯,来到市区。
巾帼叫小伟跟司机看着东西,自己独自去进货了。除了订购了一些平日里畅销的烟酒,她在市里的糖酒大楼里还看见一种礼盒包装的叫老鳖粉的营养品,五元钱一盒。
巾帼想,先前县城走亲戚,我家拿两个白面馒头去,他家送三个白面馒头来,改革开放以来,日子渐渐好了,送烟送酒的人也越来越多。可是,像这种东西,还未曾见过。她想,何不将这种东西进点回去卖,又好看,又不是寻常烟酒。五元进回去,八块十块地***酒还便宜些。
就这样,巾帼又进了两大箱老鳖粉。市糖酒公司的小三轮车把巾帼的货拉到卡车上,司机跟小伟装了车,跟巾帼一起回到县城里来。
这老鳖粉,有点像我们现在的脑白金。当李巾帼把这老鳖粉摆上柜台的时候,县城的人们排着队争着买。礼盒好看能送礼,价格不贵还营养。县城里,已经到了“今年过年不收礼,收礼只收老鳖粉”的地步。
两大箱老鳖粉卖完,巾帼又去进了五大箱老鳖粉,腊月二十七,这五大箱老鳖粉也销售一空。巾帼也没有想到,这老鳖粉的销量如此之好。但大雪封山,拦龙岭上,连个耗子也跑不过去。
巾帼想,难道我明年要进整整一车的老鳖粉来卖吗?她禁不住佩服自己,佩服自己的胆识和聪慧。那时,巾帼还不懂得“闷声发大财”的妙处。她高兴地向人诉说着自己的成功案例,向人们讲述着老鳖粉的传奇故事。
殊不知,祸从口出,要问此祸从何来,请于下章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