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繁华的街道,两侧叫卖声不绝于耳,人群涌动,隐约散发着一股子夏季特有的汗臭。
一出尘的蓝衣男子目无焦点的走在人群之中,因为心不在焉,连腰间名贵的玉佩被人顺了去都没有发现。
突地,前方的行人全部散去,眼见着三辆囚车押解着两名女囚和一名男囚缓缓走来,看样子是准备带去菜市场行刑的。
“哎呦,这不是楚府的夫人和二少爷吗。”
“可不是吗,哎,后面那个是杜府的夫人吧,啧啧,自个儿的男人犯了事,可苦了这些娘们了。”
蓝收回了涣散的目光往来者看去,只见那囚车里依次关押了墨溪,楚涟灏和杜千夜名义上的夫人叶氏。
两位平章政事勾结他国意欲谋反,其亲属全部处以极刑。这是完颜璟做出的最终说法。
“大——”楚涟灏显然是发现了蓝,但为了不连累他被抓,硬是咬了咬嘴唇没有多言。
蓝看着那囚车里尚且年轻的弟弟,突然摆了摆手,身后冲出了一群蒙面的男子,劈开了枷锁,砍伤了差使,挟持了三位罪臣亲属就此离去。
看热闹的人群抱头鼠窜,一时间,倒是让蓝出众的身姿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他继续毫无目的的往前走去,此生只为了报仇,可仇报了,自己接下来还能做什么呢?杜汐飏抓住了他的软肋,他不可能自私的带走了小寒,让她忍受毒发时种种的痛苦。
所以,一路走到今天,他突然明白,自己什么也没有了。
身侧突然伸出一双手来将他拉扯到了一处酒楼里,竟是王骏。
蓝笑了笑,说道:“王少爷,离我远一些吧,如今我也是官府的通缉犯,小心和我扯上了关系,连你爹的乌纱帽也保不住。”
“得了,少给我打官腔,赶紧上楼。”王骏说着,将蓝拖进了一处房间里,竟是连谭月尧和许彦彬也在。
蓝这厢一入座,就听王骏追问道:“你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有传言说他是南宋的王爷,哎呦,还有这事吗?”
“我爹吗,呵呵,早在十几年前就死了。”蓝倒上一杯酒,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众人一顿,不解地看向他。
“当年威震四方的蓝将军蓝昭宇,那才是我爹,所以,不管怎么说,我都是罪臣之子,朝廷通缉的要犯,你们几个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别是受了我的连累。”蓝说罢,起身就欲离去。
“我呸,少给本少爷装腔作势。”王骏说着,伸手拉住了他,然后看了一眼谭月尧,对蓝说道:“这小子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说要隐退,哈哈,二十几岁的大好年华就想着虚度,赶紧劝劝他。”
蓝怔了一下,重又坐下来,说道:“人各有志,何必强行说服了他,谭兄想怎样便怎样吧。”
谭月尧只是笑了笑,举着酒杯与蓝碰撞了一下,说道:“日后若是有缘,还能相见,有事联系彦彬,他能找到我的。”
“那就有缘见吧,我也要离开京城了,王骏,好好照顾碧。”蓝说着,和谭月尧又喝了一杯。
残月下,如妖如魅的男子伸出了细长的手指,从树上摘下了一个尚未成熟的桃子,然后踱至溪流边稍微清洗了一下,轻启薄唇咬了一口,那四颗细长的尖牙格外的突兀。
“还没成熟呢。”身后走上来的林追忆说道。
“嗯,有些苦。”杜汐飏回应着,又咬下了第二口。入口时带来的酸涩感让人咽下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犹豫着,竟是又咬下了一口。
冰冷而邪魅的脸上并无过多的表情,没有皱眉,亦没有咂嘴,只是那粼粼的溪水折射在他的双瞳里,彷佛也荡起了细细的波纹,看着有些哀伤。
林追忆叹了口气在他的身侧坐下,想了想说道:“她的心不在了,你留她何用呢。”
没有回答,杜汐飏只是望着墨黑的溪水,一口一口地吃着手里的桃子。
“何必彼此折磨呢。”林追忆又说了一声,然后就势躺在了草皮上,看着天上散落的星星,低低地笑了一声,指着猎户座腰间的三颗星星说道:“还记得吗,那三颗星星还是阿寒命名的,左边的叫做寒雨,中间的叫做轻飏,右边的叫做回忆。”
杜汐飏闻言看了看夜空,是啊,年少无知的日子,连星星都可以被宣布占有权,不仅如此,猎户周围的其它星星也分别以四月,七月,天宇,天穹的名字命名,这很好的体现着每个人在阿寒心里的分量。
那时,离她最近的人,自然也是她最喜欢的人。
如今呢,她只想着疏远自己。
漫无目的的走过了几个别院,满园的幽香似乎并没有入得了杜汐飏的鼻子。
不知不觉的,他在阿寒的身后站定,只见那女子正端坐在月光下静静擦拭着手里的宝剑,那“袭月”因是吸食月光之灵气而铸造成形的,此刻借着月芒,散发着幽幽的寒光,看起来莫名的诡异。
杜汐飏正欲离开,忽地听到一声破竹的冷风袭来,急忙甩了几下手腕,将那呼啸而来的羽箭拦住。
回身看去,放冷箭的人竟是筱隐阁的阁主尚棋风,一路随行的还有青龙,朱雀,玄武三人。
阿寒离得较远,并未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自然也没注意到尚棋风等人手里拉开的弓箭正指向了她。
“我美丽的新娘,我们不妨就来看看他杜汐飏有多爱你吧。”尚棋风轻声说了一句,然后示意众人同时放箭,四箭齐发,从不同的方向射向了还在走神的阿寒。
鬼魅的黑影飞速活动着,手里细长的银丝闪着冷光将四根羽箭同时接下,却见又四根羽箭齐发,还是朝向了那个白衣的女子。
“阿寒。”杜汐飏低声喊了她一句,接住了两根羽箭之后,见另外两根落网的已是直直地射向了阿寒。
那女子急忙转动了一下手腕,甩开了一根羽箭之后,却无余力再打开另一支。
而那尖锐的箭头最终也没有射中她,却是被那急速飞身上前,行动若鬼魅一样的少主给生生地接了下来,那箭头就不偏不倚的射中了他的胸口。
尚棋风打了个口哨,说道:“我果然没有失算嘛,为了阿寒,你可以做到这个程度呢,青龙,朱雀,玄武,给我上,活捉阿寒,杀了杜汐飏!”
三个暴虐的属下从前吃过杜汐飏的亏,此刻见他身负重伤,满脸兴奋地一拥而上,恨不能将他生吃活剥。
阿寒扶了杜汐飏靠在一棵树上,然后一挥剑便迎了上去,手里的“袭月”像发出嗜血的光芒,映着阿寒的容貌都阴戾了几分。
以一敌三,饶是阿寒身手再好也有些支撑不住,而尚棋风则是在朱雀等人拖住阿寒的时候气定神闲地走到了杜汐飏的身边,伸腿踢了那地上的男人一脚,然后啐了一口,说道:“你也有今日,让整个武林闻之生畏的杜汐飏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身受重伤,哈哈,这怕是多年来未曾听闻的最好笑的事情了。”
翟羽,淡烟等居于此地的女子一见有外人闯入,急忙提剑出来迎战,曼华宫高手如云,消灭这么几个毛贼并不在话下,只是那尚棋风却是一把抓住了杜汐飏的墨发,拿了一把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说道:“不想你们的宫主死,就给我放下武器,不然我可不担保会不会伤了你们宫主这细皮嫩肉的脖子。”
一阵子的迟疑,朱雀等人收起了利剑聚拢到尚棋风的身边,然后满脸笑意地看向了陆续赶来的林追忆,四月等人,有杜汐飏在手,相信没有人敢轻易上前。
阿寒不得已停住了上前的步子,看向那面色煞白,气若游丝的妖异男子,咬了咬嘴唇,说道:“放了我们宫主,有条件尽管提。”
“副宫主言重了,尚某来此不过是想着取回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西,比如前段时间本该嫁给我的女人。”尚棋风说着,看向那白衣不染,清丽脱俗的女子。
没错,他来此,不过是想着将阿寒掳走而已,这个女人,他恋了这么久,不论动用何种手段,都要得到她。
“好,我跟你走,放了我们宫主。”阿寒淡淡说着,冲尚棋风身后慢慢靠近的雪狼笑了笑,嘴唇动了动,用唇语说了一个字:“上!”
“啊!”一声惨叫,那雪狼直直地扑向了尚棋风,张嘴便咬上了他的耳朵,然后用力一扯,顿时血肉模糊。
那尚棋风也不是善类,急忙拿了匕首在“饭团”身上豁了一刀子,那畜生一吃痛,呜咽了一声后退了两步,眼神一紧,一红一蓝两只诡异的瞳孔里散发着恼怒的凶光,然后再一次猛扑上来,却不是咬向了尚棋风,而是挑了看着最为纤弱的朱雀下手。
那女子一慌,急忙闪躲,却还是被“饭团”咬住了小腿,慌乱之中拿剑驱赶它,却发现那畜生像是经过严格的训练一样,轻巧地避过了朱雀的一次次挥剑,然后又在她的腰上补了一口,玄武得了空赶紧上前帮忙,却见“饭团”扔下了嘴里的猎物,然后又一个假动作,像是要扑向身侧的青龙,实则一回身又咬住了玄武的大腿。
“这畜生莫不是成精了。”青龙急忙挥剑朝“饭团”砍了过来,却被它再一次躲过,顿见三个杀手和一只畜生厮打成了一团。
“多亏了当初郁薇的悉心培育,饭团被她屡次追击,早已练就了一身的好本事。”林追忆苦笑了一声,眼神骤变,只见那尚棋风只顾着观战,竟是没有注意到身后突然摇摇晃晃站起身来的杜汐飏。
只见他那绝艳的脸上半分血色也没有,苍白的更似鬼魅,缓缓地伸出了手搭在了尚棋风的肩膀上,那男人一惊,急忙回头看去,却见杜汐飏猛地探出了四颗细长的牙齿,然后张嘴咬在了他的脖颈上,他虽是想着挣扎,但只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离了一样,就那么感受着动脉里的血流缓缓进入了杜汐飏的口腔里,却连尖叫的力气都失去了。
众人皆是被眼前的场景骇得说不出话来,只见杜汐飏苍白的嘴唇越发红艳起来,脸上也有了生机,满足了之后,扔掉了手里死不瞑目的尸体,舔了舔涂血的嘴唇,对林追忆安排道:“把这几个余孽肃清了。”言毕,用力扯出了胸前的羽箭,身形一晃,险些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