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意正坐在孙府的正厅里喝着茶,身上的伤经过无尘子的调理也好了七七八八。
孙大礼在下首陪坐,比梁思意更加悠闲。梁思意暂住在他的府上,虽然说两人是君臣,但没有太多的交集。孙大礼在朝的时候,梁思意还不是太子。被革职业后就更不用与他打交道,这次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对于一个无权无势的闲臣,太子结交了也没什么用处。可是这位太子偏偏行事出人意料,竟然请他来喝茶。
别看这个太子平日游手好闲花花公子模样,一旦发起狠来也是不得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在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只是他孙大礼天高皇帝远,只要不是消他的爵位,四方城的事随他们怎么去闹。无论谁当了皇帝,他只管磕头就是了。
孙大礼这样想着,喝了一口茶,觉得清香入心。
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太子不说话,孙大礼也想先开口,两人就这么耗着。
最终还是孙大礼忍不住了,向梁思意作了一揖,“不知道太子叫微臣前来所为何事?”
梁思意放下茶杯,赞道:“好茶!”
“是东离本地的特产,名叫‘雪茶’。殿下若是喜欢,叫他们贡上去就是了。”孙大礼虽是武官,但在官场滚打多年,这些奉承的功夫还是有些的。
梁思意摆了摆手,“那就不必了,王室中这样的东西多着呢,十年八年也喝不完。贡上去也只是劳民伤财而已。”
孙大礼向梁思意拜谢:“多谢太子殿下体恤东离百姓。”
梁思意道:“我是白阳的太子,东离的百姓都是我的子民,我自然该体恤他们。”
“白阳能有殿下这样的太子,是百姓之福。”
梁思意开玩笑道:“这里只有我们俩人,这些奉承的话就不必说了。我每天都听,要吐了。我即将前往洛关巡察,听闻唐国北境的守将钟半愚是天下第一名将。将军可否跟我讲一讲他。”
梁思意提到钟半愚,孙大礼的脸上显出了尊敬。
“十一年前,他便是天下名将第二。后来那场大战萧伐战死,他的天下第一是实至名归,当之无愧。他的兵法深得鬼谷先生真传,胸有韬略,腹有机谋。无论为臣还是为将,都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人才。这是王上亲口说的。”
“比于将军如何?”
孙大礼哂笑了一下,“殿下说笑了,我虽然打了一辈子仗,但只是是个冲锋陷阵的罢了。不能与这些名将相比。”
“老将军谦虚了。我曾听父王讲过,将军以前曾领军遇到过他,而且全身而退了。”
也许是回想起了那时的场景,孙大礼苍老的脸上显得有些兴奋,“钟将军当时急于回防,没有功夫理我罢了。若真动起手来,我现在还不知道当了哪片草地的肥料了。”
“若是将军镇守洛关,能否有信心拿下唐国夺去我国的十一关?”
孙大礼猛地看向梁思意,眼神明亮,“殿下有意拿回十一关。其他的地方,我没有还手的余地。若是在这洛关我大约有两成的把握。”
梁思意没有答话,又端起茶杯。
孙大礼这一生的心病便是驻守洛关时,丢了十一关。他是一位将军,丢城失地,是终生的耻辱。
十一关易守南攻,向南便是大片平原。白阳若从十一关出,向南进军非常轻松,或吞并神昭郡国,或攻打唐国。可是丢了十一关后,这个主动权便掌握在了唐国手里。也使得白阳在南境的地位变得被动。
梁思意站了起来,话锋一转,说道:“想必将军对四方城的事有所了解吧。”
孙大礼虽然远在东离,但对四方城的一举一动还是非常关注。朝野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会得到消息。四方城每天都有事,梁思意这样问显得非常突兀。
孙大礼突然想起四方城中的一则谣言来:
近年来,梁无忌惰于政事,梁思意身为太子领监国重任,由宰相杜玄领着一班人辅政。见到他们将国政打理的井井有条,梁无忌也放心地休养。四方城中有传言说是梁无忌即将传位于太子,自已要做太上皇。
若真是这样,梁思意这次的问话,可是非同小可。
“不知道殿下指的是什么事?”孙大礼装了糊涂问道。
梁思意拍了拍孙大礼的肩膀,没有说话。至于是什么事,只有靠孙大礼去猜了。
孙大礼走出门口时,手中汗水涔涔。说不出是兴奋还是对太子的后怕。他知道自已是小看了太子。虽然四方城中传来的消息都说他是如何如何的纨绔,他也猜到太子并非表面那样。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太子远比他想得要可怕。他不会是下一个梁无忌,很有可能会是下一个梁长恭!
能被这样的人看中,孙大礼的心中忽然生出一些骄傲来。
梁思意看到孙大礼走出去,眼中满含笑意,“孙大礼是个可用的人,而且是个有大用的人。”
他这话才说完,身后的黑暗突然动了一下,黑暗由浓转淡显出一个人影来。这人影悄无声息,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太子想怎么用他?”人影声音嘶哑,喉咙像是被磨坏了一样。
“依我看,这南边的大门不妨给他守。而且他那个儿子是个有趣的人,多培养培养,将来也是一个人材。这南边没有几个我们的人,我心里始终不安。”
“可他毕竟年岁已高,只怕王上不会答应。”身后那人轻声说道。
“这倒不是什么问题,我会在临走前试一试他,看他还有没有这份雄心。跟随先王和父王的人那么多,现在死得死下罪的下罪。算来只有他能安然退下来,在这东离城中逍遥自在。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在与东境许多的名将交手中,他却是输少赢多!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名号却一直叫不响,直到退下来,他也只是区区洛关的守将。”
“的确是有些奇怪,大概这就是命吧。”
“原飞将军李明心,有武有谋,却一生无功,最后冤死狱中,世人都说他‘数奇’。也许就是如此吧。”梁思意心中感慨,又问道,“可还有其它发现吗?”
“在我们来之前,就有另一股势力在东离城中蛰伏,形踪诡秘。暂时还没有查清他们在谋划些什么。”
梁思意端着的茶杯抖了一下,问道:“是上林苑那边的吗?”
那人肯定道:“确认过,不是!”
梁思意松了口气,“不是就好。这些事你去处理就好了。查清楚他们的身份后,必要的时候可以给他们一些警告。毕竟这是在我们白阳,不能失了待客之道。”
“天香楼中的那个小子呢,身份也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是东离城的一个小乞丐。无亲无故,住在郊外的破庙中。最近与孙将军的儿子孙亮走的很近。不知道得了什么机缘,成为了修真者。太子是不是要动他?”
梁思意摇了摇头,“不必动他,只是好奇罢了。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没有什么优点,就是有点不要脸。既然国师看上他了,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再说我又没有被他怎么样。”他喝了口茶,忽然想起来,“那个喝曲的小姑娘呢?”
黑影犹豫了一下,说道:“国师嘱咐我们离她远一点。”
“难不成国师也看上她了?”梁思意笑道,“这东离城真是人杰地灵啊。”
黑影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交给了梁思意,“这是太傅给您的书信。”
“老师那边可还有什么嘱托?”
“朝中一切平稳,暂时没有什么风波。”
“林原呢?”
“有韩将军镇守,胡戎不敢有动作。而且春季快到了,他们必定会前来肯求通商,两边的形势也会渐渐缓和下来。”
梁思意伸了个懒腰,“那我就放心了。如果没什么事,你就退下吧。”
那人影从梁思意身后走了出来,身材颀长,如一杆长枪挺立。
他才走到门口,梁思意突然问道:“影,你的家乡是不是也在东离?”
“是,不过我的父母早已过世了。”
“有时间去祭奠他们一下吧,不必在我身边时时护卫。”
影低下了头,沉默了一会儿,应了声便消失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