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大鱼大肉的日子之后，在一个炎热的中午，带着三个馕和两个咸鸭蛋，我踏上了前往赛里木湖的路。
好在过程还算轻松，半小时后搭上朱哥的小卡，免去了烈日暴晒之苦。
四十出头的朱哥和嫂子祖籍河南，来清水谋生已经 16年了。从前靠打小工、收废品度日，近年日子好些，就买了辆小卡做起运输生意。从清水将货拉到昌吉，又装满昌吉的西瓜回清水贩卖，赚上每公斤两三角的差价。夫妻二人面容和善，言谈质朴。
装满西瓜的小卡重十几吨，即使是在新疆这么宽广笔直，并且车辆稀少的高速公路上，也只能跑 60码左右。
“太累了，我们休息休息再走。”过了 1小时，朱哥突然将车开下路基。正值烈日当空，一往无前的公路很容易让人犯困。
“可惜我只有开轿车的 C驾照，不然我来开。”工作一年都以一辆手动挡的普桑代步，我对自己的驾驶水平还比较有信心。这辆小卡也是 5挡变速，想来同样离合刹车，应该不难。但我深知无证驾驶情节恶劣，所以也就随口那么一说。
但朱哥可不是随便那么一听。“你会开手动挡？”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他的眼睛快眯成一条线，但还是认真地问我。
“以前普桑开得不错。”我如实回答，隐隐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
“好，那你来试试，我睡会儿。”说着朱哥拉起手刹离开了驾驶座，也许在他眼中不论卡车还是轿车，只要是手动挡都是同样的开法。
好家伙，这下逼上梁山了。但显然卡车和轿车大不一样，挂一挡就遇到了困难。听见齿轮“哧哧哧”的咬合声却挂不进去，直到踩死离合器，再用上大手劲才勉强成功。
接着轻轻踩下油门，没反应；踩一半油门，还是没反应。这要是轿车，早飞出去了。直到油门快踩到底了，车子才伴随着“隆隆”的发动机声缓缓起步。
就这样，从未开过卡车的我歪歪扭扭地上路了，熟练之后还超了好几辆货车。超车的瞬间我总会扭过头去和货车司机打个招呼，对方先是诧异，接着会心一笑，我这形象显然和司机的身份相差甚远。
一个全长 19公里的连续上坡后，蔚蓝到不真实的赛里木湖赫然出现在眼前。成群的绵羊在湖边悠闲地散步，手拿鞭子的哈萨克牧民跟在队尾，仿佛他们都活在另一个世界，一个节奏缓慢、自由自在的静谧世界。
分别的时刻终于又来临了，朱哥却爬上车顶去鼓捣盖着西瓜的油布。五分钟后他抱下来一个大大的西瓜，随即切开，三人就在卡车前面席地而坐，有说有笑地吃瓜解渴。已绑结实的油布并不好解，为了让远道而来的朋友尝尝新疆的西瓜，朱哥不惜费那些功夫。
这份真心让我动容很久。
赛里木湖有个浪漫的别称 —大西洋的最后一滴眼泪。它的美带着一种婉约，似一个柔情的女子，阳光之下蓝得格外不真实。
坐在湖边晒太阳发呆，突然十几匹骏马冲了下来，那阵阵马蹄声当真吓人一跳。领头马背上的哈萨克少年手中举着一只白色的小羊，其他的人正在拦截，企图争抢。
这叫叼羊，是哈萨克族一种传统的马上游戏，需要很好的速度和力量。最终胜利的骑手会得到族人的尊重和赞扬，而羊则会被所有参与的人分食。
夜幕降临，气温直降，赛里木湖那摄人心魄的蓝色也渐渐褪去。
“喀纳斯和赛里木，哪个更美？”后来有好奇的朋友这么问。
“美与不美很难鉴定。就像你问一只公蛤蟆美是什么？它会告诉你美就是我身边这只母蛤蟆。”这个荒诞的比喻总会引来一阵笑声。
“不过我更喜欢赛里木湖，虽然不及喀纳斯那么宽阔和传奇，也不曾孕育一条河流。但亲见塞湖的那一刻，我就已经被俘虏了。如同那部惊世之作《阿凡达》，这里就像另一个世界。”
那晚与三个鼾声如雷的哈萨克青年挤在一个毡房里，却很轻易地睡着了。
后来回到家中，听到新闻里播放赛里木湖附近地震的消息，心里一阵莫名的疼痛。如果曾经亲身到过某个地方，喜欢那个地方，倘若那儿发生灾难，那感受仿佛家乡受灾那般。
就像某位去过阿里的兄弟所说：“虽然那里没水没电，但每次在电视里看到它的消息，我都会不自觉地流泪。”
这种感情，流浪过的人懂得。
次日起床，留恋完最后一抹蔚蓝，接着出发。漫山遍野结着野果的果子沟如今早没有了当年的原始风情。公路隧道都在建设中，伴随着漫天的灰尘，汽车只能以 20码的龟速一路颠簸前行。
路的尽头就是霍尔果斯口岸，这里非常繁华。现代化的免税商城丝毫不亚于内地大城市的中央商城。
此时若有护照签证，相信我会毫不犹豫地冲出中国，奔向中亚。但那无形的障碍还是将我挡回了伊犁。
伊犁以蟠桃闻名，搭车，徒步，再搭车，再徒步。几经周折终于来到一片心中向往的隐蔽蟠桃园，此时我已汗流浃背，但是很肯定没有游客会来这里。
家家户户都养着恶狗，且都没有拴起来，几次险些被咬，实在是心有余悸。虽然语言不通，但主人家歉意的眼神让我感到安详，毕竟是我闯入了他们的生活。
走到园子深处，有一些人正在给桃子装箱，见到不速之客都很诧异，但是很快如火的热情就淹没了我。大颗大颗的蟠桃被塞入手中，此时正口渴，只两个蟠桃下肚，就再也吃不下了。
提出想要帮忙，却被招呼到一旁的小凳子上坐下。所有人都善意地笑着，面对这样宁静蔚蓝的赛里木湖，你会想些什么呢？这样的礼遇也只有在这游人罕至的地方才能得到。
主人带我参观桃园，大个的桃子如同手掌，一个就足以饱餐。而我就好像那个闯入天庭的齐天大圣，纵然满目新奇，也早已肚饱。
满满一车桃子装上，主人家获得了三千元钱的收入。最大个的三元钱一公斤，而那些其貌不扬的则几角钱一公斤。再经过层层倒手，流入市场。
收购桃子的夫妇非常精明，几角钱的差别也是斤斤计较，可是对我却出奇的好，还主动提出让我搭顺风车。
就这么跟随康哥康姐去做生意。三元的桃子一转手就能卖到四元钱一公斤，这样的“高档货”一般都有人等着收购，卖到乌鲁木齐等大城市。只是进入桃园选桃是件浪费时间、耗费精力的事，康哥这样的商贩就这样赚些辛苦钱。
而那些歪瓜裂枣就被运往附近的果蔬市场贱卖，一般五十元就能买到整整一箱。
细细地观察他们做生意，觉得确实不易。来的都是些自己摆摊的小商贩，分毫必较。忙碌吆喝了一下午还是没能全部卖出，那些剩下的桃子就被存放在不远处的仓库内，等明天接着卖。从早上五点出发一直到现在下午四点，未曾停止过忙碌，连中午饭也没吃。虽然很辛苦，但是能有四五百元钱的收入，比起打工总要好上许多。
康哥康姐请我吃了便饭，临别的时候给他们留了电话，提出若是来杭州旅游，一定找我。他们说孩子还小，生活还要过，恐怕难了。
无论难或不难，这都是我的心意。
路还很长，可若是没有这些善良可爱的人，恐怕我早就失去了走下去的勇气。每一个故事都异常鲜活，这就是旅行的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