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到昱音那张脸魁玉不禁打了个哆嗦,生理反应不能控制,她的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恶心。虽然理智上她已经反应过来刚刚都是幻境,并没有人动过她一根头发,但身体的记忆太过清晰,她想也没想就甩了他一巴掌。
昱音没有躲闪,本以为会狠狠挨上一下子,可意外地感觉到掌风中最后的犹豫。
“我们刚刚是在幻境里么?你们是为了带我回来?”原小路感觉到空气里的尴尬,他的声音疲倦而淡定。
“对啊,还好你回来了,不然我们程大小姐的嗓子白白喊破了。”昱音摸着脸颊,轻松得像刚洗了个热水澡,懒洋洋地带着调侃。
“我知道,魁玉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你好些了吗?”
魁玉不语。
“我才是喉咙被扎穿的那个,怎么也没人来问问我好不好。现在的年轻人下手真狠呐。”昱音还在酸溜溜地嘟囔。
魁玉横过一道凌厉的视线,昱音识相地闭上嘴巴,还故意用手紧紧捂着,生怕再惹她生气。
“你出去!”
昱音顺从地退出门去才听到魁玉闷声啜泣,他叹了口气——好人难当,但又不仅仅是好人难当这么简单,那时候他到底在想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并不是一句幻境就都可以解释。
外面天色欲曙,暗夜中的骚动混乱终究要平息下来。霜降之后的黎明已经带着寒意,昱音靠在栏杆上站了一会,觉得后牙隐隐作痛,这几个小鬼真的太让他上火了。
从口袋里掏出个米色香囊解开带子,取了几粒丁香花瓣咬在嘴里。
香味直冲脑腔,像丢下了一颗粉红色的炮弹,丁颐的影子在脑海里炸开,他静静地沉浸其中,希望可以找回内心的平和。
原小路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他旁边:“谢谢你。不知道是不是该替魁玉打你一拳,但她自己已经动手,我想我就没这个资格了。”
“她怎么样了?”
“还在哭,把我也赶出来了。”他苦笑。
“你弟弟的事,现在理清楚了?”昱音换了个话题。
“一团乱麻,全无头绪。诸多猜疑,但仅止于猜疑。真相大概永远封存在这里了。”原小路指指自己的脑袋。
“无论如何从现在开始你是原小路,他是原之径,阿陌,不可以再混为一谈。”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平时所吃的蘑菇一直让你活在跟阿陌在一起幻觉里,毒素的影响不知什么时候又会发作,你到了大渊献或许还有机会治愈。”
“治愈了我身体里的阿陌会彻底消失?”
“反之你会消失,也许你并不在乎,但是她会。”昱音指指棚屋。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是么?如果只是朋友,刚刚你还能夺回身体吗?你原本去意已决,就连至亲尚不能动摇。你已经逃得太远,我本以为没有希望了。”
“如果真如你们所说,阿陌已死,我再做什么也都了无生趣,为什么不放我一马。”原小路黯然道。
“所以她才守护你左右,不是吗?”
原小路极力把泪留在眼眶,昂首道:“所以以后我只为她而活。”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昱音拍拍他的肩膀:“原公子,你并不是普通的人,你流着皇家血脉或者背负着更为复杂的身世。这会给你带来无穷的好运,无穷的麻烦和无穷的假意真心。程魁玉会在我大渊献变强,下次见面之前,你最好也长进一点。”
“皇家血脉?”
“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对不住,我们翻看了你父母遗物,那里面有长公主的玉玺,此其一。大坑村全村皆已被换血为朝廷的武装,他们长年镇守于此一定是为了极其重要的人物,此其二。最后,是我看人的眼光从来不会出错。”
原小路呆了一呆,记忆中纷繁的疑点被串联起来,他霎时间明白了许多事情,胸口被重重击中说不出话来。
“聂二会帮你想起更多你不愿想起的事情,幻境即是清醒时做的梦,而梦的发源都在人心中。有时心也会对我们说谎,以假乱真的谎言会偷偷篡改记忆。你在大渊献要学的是最为复杂多变的人心。怎么样,有兴趣吗?”
“必定全力以赴。”
说话间一轮红日已经跃出云海,霞光万丈,比旖旎瑰丽的余晖晚景更为光辉圣洁。松涛阵阵,百鸟齐鸣。两人驻足远观,皆是五味杂陈感慨万千。
“叫魁玉一起来看吧,不是每天都能看到的。”原小路提议道。
“她大概还在生我的气,为了逼你现身,这一招确实用得太急了。”话音刚落就发现自己的口误。口误还是心误?
“还好都是假的。”
“对。”昱音感觉阳光穿过了身体,自己的私心也被照得一清二楚。他咬紧齿间的丁香,默念着他的解药:“丁颐,丁颐…”
门被推开了,魁玉出来看也没看他们一眼,面无表情走进厨房开始生火烧水。
昱音干咳了两声:“你去帮忙吧,我等着开饭。”
饭吃得像在受刑。
粥熬糊了,一股焦味,配着杂七杂八的炒野菜,实在令人难以下咽。尽管如此昱音和原小路一脸慷慨就义,吃得精光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因为魁玉就端坐在对面,自己不动筷子,直勾勾地盯着他俩的碗发呆,他们想劝又不敢劝,昱音更是浑身不自在,想走也不敢走。
“魁玉,听说你们在里间找到了公主的玉玺,是真的吗?”原小路打破僵局。
“嗯。”
“能…能带我去看看吗?”
“好。”魁玉反客为主,昱音这才松了口气,听到魁玉回头吩咐:“把碗洗了。”
“是。”他恭敬答应,暗自好笑,还真被这妮子唬住了。她这一句藏不住喉咙声哑,却令他一时失神。
原小路自己很少进入父母的卧房,进去也只是打扫整理,将一切维持在他们生前的状况。而书房则因为母亲的禁止从未进去过,如今打开禁室的感觉比之前那冠冕堂皇的成人礼来得真实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