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义山原本叫做猪头山,其山形魁伟,山口处粗而短神似猪嘴而得名。雀舌山,魁玉从这名字听出的是小巧灵秀,真正到了近前才发现,雀舌乃是当地所产的茶名,雀舌山从茶园平地中高耸而起,处处悬崖峭壁,断面锋利令人望之生畏。
先前原小路说他父母从京城逃难至此,果然所言不虚——进山后古藤缠树道路险阻,就算千军万马杀到近前也无可奈何。
山脚有村曰大坑,阡陌交错鸡犬相闻,宁静祥和得如世外桃源一般。一派肃杀秋意之中袅袅升起的炊烟,给远道而来的旅人心头添了一丝暖意。
很快就能见到原小路和阿陌了,他们是不是还在等她,想到这里魁玉走得更急了。这回昱音反而要跟不上她的脚步:“等等我!”
魁玉一回头,见他右手又在揉着衣角,不由得好笑道:“你放过它好不好,我早就想说了,怎么你的手就闲不住呢。”
“手里没有笔总觉得空落落的。”
“不是有判官笔吗?”
“那又不是画画的。”
“衣角也不是画笔啊,那你为什么还捏着不放。”
“看来是瞒不过你了,我啊有个毛病。指尖特别敏感,从小就爱用手摸各种东西的棱角部分,一刻都停不下来。”
魁玉噗嗤一笑,还真是奇怪的癖好。
昱音有点不好意思,又不想在魁玉面前丢了面子,装作不经意地提起往事:“最早我在公输亭,第一件出师作品便是用整木旋出我的手模,然后掏空它像蝉翼一样纤薄而不破碎。其他人大多做了精巧的自行人或弹簧机关,当时带我的老师说我做的东西毫无用处一文不值,但他的师兄却觉得正相反,两人争吵不休各拉了一票支持者互不相让,轩然大波一直闹到吕老先生那里。最后判定——”他故意看魁玉的反应,“最后判定我的作品夺得魁首,而且吕老先生还亲自问我可否赠予他留作纪念。”
“好厉害啊!”魁玉由衷地称赞道。
“所以才都说我是天纵英才,其实我知道我不是。”他深沉地推了推眼镜,“只是被他们捧上神坛就再也下不来了,有时候会觉得很恐慌,毕竟有伤仲永在前。后来我真的怕了,感觉才华就像一只大鹏鸟,载着我飞过云霄绝顶,但我无法纵横天际,只日夜担忧跌落。于是便转到了大荒落从头开始,呆久了发现这里倒是更合我的性子。”
魁玉听到他如此坦诚,也吐露了一点心事:“说感同身受是自夸了,但于我来说,滟波楼那晚还恍如梦境,其实我武功幻术什么都不行,你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做到的事情对我来说都难于登天…”她的鼻尖冻得微微发红,呵出的白气氤氲了秀逸的面容。
“魁玉你大可以安心,以后有什么事情一起商量,不要怕。”昱音望着她,眉眼中有种闪闪发光的东西。
“你看!我发现原小路给我留下的记号了。”魁玉注意力被矮墙上歪歪斜斜画着的牌九吸引了过去,“顺着这个我们就能找到上山的路了。”
“啊?我们?我只说允许你来,可没说要陪你上山。”
“刚刚还说有什么事一起商量,现在撇得比什么都清楚。”魁玉怨声载道,“自己去就自己去。”
“我看这大坑村有点意思,我留下来看看。给你两天时间够了吗?”昱音四下里张望,看到远处有几个小孩在玩耍。
“三天!”魁玉讨价还价。
“那包括今天。”昱音一锤定音,“快去快回,我记得你那个朋友是要去须臾山的大渊献,三天后一起出发,还可以同行至河津古渡。”
魁玉点点头,把行李交给他之后自顾自绕过围墙岔进登山的小路。昱音留在原地,摘下眼镜放在怀里,把蓬乱的头发束成一个小髻,又掏出刀片三下两下把胡子剃了个一干二净,立刻变成了一个体面漂亮的青年。
“要不要我帮你们打柿子吃?”他来到树下,从孩子们手里接过长竿打落了最高处剩下的几个。小孩子得了甜头,满口的“大哥哥”叫个不停。
昱音摸摸他们的头,随意地聊起天来:“经常有人来你们村子吗?”
“经常有人背着大筐子来,娘说他们是来收茶叶的!”
“还有骆驼队,带着好吃的!”
“还有呢?”
“之前也有奇怪的人来过,大雪天的夜里来的,之后就没见过了。爷爷说山上有野人,让我们不要上山。”
“我娘说看到奇怪的人要告诉族长,大哥哥,你不会也是奇怪的人吧。”
“奇怪的人会给你们打柿子吃吗?不会吧。大哥哥还想问你们,有人从村里离开吗?”
“这个倒是没有啦,娘说我们村的大坑什么人都埋得下。”
“大坑?在哪里?悄悄带我去看看不好,大哥哥还带了别的好玩的给你们。”
“就在祠堂后面。”
昱音站在这个所谓的大坑跟前迷惑了:“这不是个土包吗?”
“嘻嘻嘻嘿嘿嘿哈哈哈”,几个孩子交头接耳地嬉笑着跑散了,“可别告诉大人们我们带你来过这里!”
突然间昱音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微笑着挥手道:“放心,保密!”
目送小孩子消失在视野内,昱音放下行李,东找西找从树荫下找到一把残破废弃的铁锹,挽起袖子狠狠地挖了下去…
傍晚敲钟的时候昱音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从茶田归家的村民面前,之前是孩子,这次是老人,他挤出不谙世事教养良好的笑容:“老人家,我是能收留我住一晚么?我不会白住的。”
“孩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出门在外不容易,我们村随便哪一家都愿意招待你。”老者笑容慈祥。
“我有朋友住在这雀舌山上,姓原的一家,老人家可曾听说过?”
老人眼中闪过一丝惊惧,回答道:“我们虽然就住在山脚下,可是村里的人很少上山,你也看到了,这山势实在是太险峻了。而且你说的那什么原家,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吧。”他用拐杖指了指村口孤零零的一座小屋,“大概只有他家还与山上的人有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