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张来生方至家中。
只稍作准备，他便立时前去请罪祖奶奶。
去那门前，却见小莲守在门外，那摸样似是站了多时。
张来生还未出言，便听小莲蝇声道：“九少爷，老夫人已睡下，老夫人睡前交代，若是您来，就让您回去”。
张来生脚步一杵，道：“哦？今日之事，祖奶奶知了？”。
小莲略作犹疑，方回道：“老夫人方才训斥了小莲，想是已知晓”。
“竟然知了！”，张来生奇道，转而又道：“啊？你被祖奶奶训斥了，哎呀，都怪我太冲动了，你没事吧？”。
小莲脸上登时泛起红晕，羞得颔首道：“怎么能怪少爷，怪不得少爷的，都是小莲的错，少爷也是为了救……”。
那声音愈来愈低不可闻，最后，似是觉察过于夸张，竟不敢复声。
岂知张来生毫不在意，只续道：“哎呀，你我谁都不怪，都怪那姓郑的，是他张狂，不是东西，哈哈”。
张来生越说越觉不安，便道：“哎？不对，那郑南就是故意激起事端的，不行！我必须得把这事告诉祖奶奶！”。
张来生神色一凛，道：“小莲，麻烦你去将祖奶奶唤起！”。
小莲一怔，赶忙道：“不行的，少爷，老夫人这几日，本就有恙，可是唤不得啊！”。
话毕，张来生仍不死心。
小莲面露难色，思了片刻，又道：“少爷，我看您今日就且先回去，明一早您再来？或者……等老夫人醒了，我替您转达一下，您看如何？”。
小莲言辞恳切，张来生便是有心再见，却也不好继续强求。
只好应下这折中之法，道：“好，这样也好，你可得替我扎实述说一番……那……谢了啊”。
说完，便不再停留。
小莲微微欠身：“还得谢谢少爷信得过小莲呢”，目送张来生离开。
直至张来生已去甚久，小莲信步回身，进了祖奶奶房间。
“小九去了？”，这位张家祖奶，却哪里是在休息。
那端坐的模样，岂有半分抱恙的意思，端的是老态龙钟，稳如泰山。
“嗯，九少爷必是走得远了”，小莲神情刚毅，不惧不缓道。
小莲这番神色，也寻不得半点娇羞的影子，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
“嗯好”，祖奶奶点点头，似是满意，又似神思，道：“郑家那边就先到这，毛大那边……都准备好了吧？”。
“才联系过，说是万事俱备，就待您发话！”，小莲回道。
“即是如此，你明儿就动身吧！”。
“是！”小莲应道，转而又似欲言又止，止住不去。
祖奶奶看在眼里，便问道：“怎么？你还有事？”。
“老夫人，真的……要这么做吗？您以为……九少爷能撑得住？”，小莲犹豫道。
“我……哎……你且去吧”，祖奶奶竟也语塞。
小莲亦知此事千难万难，不忍再问，转身去了。
“我又如何能预料……若你撑得，张家便倾族助你，若你撑不住，张家也留不得了……”，祖奶奶自语道。
话说两头，张来生思绪杂乱，在那弄堂乱走，委实兴致不高。
眼见房门在前，突地调转身形，向东而去。
虽已入夜，张家房阁之间却是灯火通明。
张来生行了几时，到得东厢。
那府前蹲立两尊石狮，夜色下尤显威严。
门上斗拱向下，提挂着两个酒红大灯笼，忽闪忽闪煞是耀眼。再下，却是那三尺长、二尺宽的赫大牌匾，端刻“聚福祥主人”五个大字。
聚福祥之主自是张来生九叔张之黎无疑。
张之黎为人清奇滑怪，行事风格也于常人不同，寻常人，哪敢乱书门匾，唯他敢为。
张来生白日里，诸事缠身，自是无心忧虑。但静下心来，着实烦心，只弄堂穿梭的短暂时间，这些烦躁便全涌上心头。
所以才来此碰碰运气，看九叔是否已归。
“咚咚咚！”，张来生扯起门环敲了三声。
无人应。
“下人也不在？”，张来生心道，抬手又敲三下，依然空空无人。
“咚咚咚！”，张来生再敲三下，心道：“莫不是都睡了”，转而又想：“是了，以九叔的性子，哪会有什么下人”。
自觉无趣，只得返回。
张来生边走便想：“他会去哪呢？”。
想来想去，也无有头绪，便不禁稍稍恼怒，暗忖：“这老狐狸！暗算完我一遭，竟连面也不敢露”。
不觉已到家门，张来生仍在心里怒骂，忽一抬头，却见九叔竟在自己门外站着，此刻正一脸的笑意。
张来生本就有气，此刻更觉那笑容暗含嘲讽，于是没好气道：“呦！您老舍得露面了！”。
听的他阴阳怪气，张之黎不羞不恼，反而笑意更浓，调笑道：“怎么，喝茶……醉了脑了！”。
张来生更气，还嘴道：“九叔您喝茶喝的多，我偶喝一次，当然不知茶里，还会有药当佐料！”。
张之黎往前走了两步，盯着张来生，作细细端详之相，故意面露惋惜道：“看来药力太强，还没恢复正常”。
知晓斗嘴斗不过，张来生饶是有气也不与之再争，只道：“说吧，在这等我，有什么事！”。
张之黎仍笑吟吟，还未在戏谑状态里回神，未答话。
“不说话，就回吧！小爷我要去睡了！”，张来生道。
说罢，真就作势进门，欲推开张之黎，嘴里还道：“好狗不当道啊！”。
“嘿，没大没小的小子”，张之黎伸手拦住。
张来生走势不停，撞上张之黎右臂，欲撞开进门。
谁知竟是撞不开。
再瞧张之黎，一脸怪笑，纹丝不动。
“嘿我还不信了！”，张来生更是赌气，竟也不抬手，只用身体生撞。
却仍是撞不动分毫，张来生不信邪，想谁人一只右臂就如此有力。后退一步，稍加助跑，又自撞上。
“嘿！哎呦！”，这次不仅没撞开，自己竟一屁股坐在地下，大声骂道：“你这老狐狸，使得什么邪招！”。
“我不让你过，你即是撞一晚上，也是撞不开，哈哈”，张之黎捉弄人尤甚高兴，便道。
“老狐狸，我让你有事说事，你不说，我要回去睡觉，你也不许，到底是要怎地！啊！”，张来生坐地不起，指着张之黎喝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