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推开客栈门。
“客官……住店还是打尖？”店内的小二当第一眼注视到齐天腰后的长剑时语气略微一顿。
“吃顿饭便走。”
“好嘞。”
齐天在木桌旁坐下，这是一家小村落内的客栈，当齐天进入这个村子时，他便知道，自己离家不远了，大概只剩下一天的脚程。
虽然一路上经历了很多艰辛，但这一个半多月来的苦难已经完全被返乡的激动与喜悦所冲淡。
小二很快将冒着热气的吃食端了上来。
“客官请慢享用，这道菜是本店的特色——红烧兔肉。”小二面露自豪地说道。
齐天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肉。
香嫩，鲜美，入嘴后的肉仿佛融化般，即便嚼烂吞下肚后余味也环绕齿间久久不曾散去。
“真是好手艺。”齐天由衷地赞佩道。
“兔肉可是我们店里的一绝。”小二骄傲地说道。
齐天忽然想起来父亲似乎也很喜欢吃兔肉，啊，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可现在回忆起来就好像昨日情景。
“小二，你们店里有方便携带，风干好的兔肉么？”
“客官这是要路上吃？”
“带回去给家人吃。”
“肉干倒是有的，只是我必须要在这里提醒客官，我们店内这种风干的兔肉不适用于保存太久，大概一个星期的样子便会坏，流失掉大部分口感。”
“足够了，我还剩下一天左右的时间便可以到家了。”
“好的，那客官需要多少？”
“五斤吧。”
“没问题，我这就去给客官您打包。”
齐天按捺下心里不由自主的喜悦心情，大口地吃起饭菜来。
……
齐天有些茫然地站立在一片废墟前。
良久过后，齐天猛地转身回过头看来时走过的路。
和记忆中的路线是一样的，周围的景色，那段十年前他离开时的路已经被牢牢地记在脑海里。
但此刻，齐天真希望自己记错了。
眼前只有断壁残木。
齐天加快步伐，按照记忆里的路线朝山上走去，他渐渐地奔跑了起来，右手提着的里面是兔肉干的包裹猛烈地摇晃着。
齐天来到山脚，这里的树木被砍去了一大半，山林早没有了往日的葱郁。
齐天沿着山道而上。
每一步，都是那样的熟悉，自己都曾踏过上千次。
记忆里那破旧的木屋早已不复存在。
齐天茫然地站立着。
许久过后，他轻轻地放下手中的包裹，解开身上的包袱与背后系着的长剑。
齐天走入废墟中，双手翻动着寻找起来。
在寻找什么呢？其实齐天心里也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
在一个废墟里略为隆起的土堆上齐天翻到了半块断裂的木牌，木牌上似是刻着字迹，隐约只可看出一个“齐”字。
齐天继续疯狂地翻动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用满是伤痕的手将剩下的半块断裂的木牌翻出时，已抵近黄昏。
另外一个木牌上的字迹也几乎消退完了，只能模糊辨认出一个“墓”字。
一切，都了然。
齐天将那土堆周围用手暂时清理了一圈，随后走到土堆前，跪下来轻轻地磕了几个头。
……
齐天用废墟里找到的已经锈迹斑斑的铁块和竹子制作了一个简易的铲子清理着坟冢边的杂草。
在新制作的木牌上用烧焦的竹片刻好字后，齐天将其缓缓插入了坟头。
当一切都忙碌完时，夜色已经浓的深不见底，齐天在篝火旁坐下，他甚至感觉不到心中的疲惫。
回忆浮现心头。
这些往昔种种，永远不会再有新增添的画面来丰富其色彩了。
……
齐天睁开眼睛，身前的篝火早已熄灭，清晨的寒意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天色阴沉，似是不久后将有一场倾盆而下的大雨。
齐天缓缓地站起身子，将身边的包袱与长剑于身上系好。
单手提着装裹着兔肉干的布包，齐天走到那经过自己一夜修整后的坟前。
手里的布包被解开，露出里面的肉干，齐天将之于坟冢前的地面上轻轻放下。
齐天的目光凝视了许久，之后又站起来环顾了四周一圈。
站起，转身。
天空传来低沉的闷雷。
迈动步子，离去。
雨，终究落下。
……
君桑镇。
齐天推开客栈门，缓缓走了进来。
“客官，请问住店还是……”
齐天看了一眼身前面孔有些稚嫩的小二，他似乎是客栈老板最近才招收的，上一次齐天来这里时还没有见到过这个小二。
“吃顿饭便走。”
“好嘞，客官请找个位置，稍等片刻。”
齐天在木桌旁坐下。
这些日子旅途上的花费已经使得他身上的银两所剩无几了，好在总算是一路畅通无阻地复又抵达了君桑镇。
吃完饭后，齐天招呼小二付帐随后开口问道：“小二哥可知道这镇子外有一棵‘红蛛树’是在哪里？”
小二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随后他摇了摇头：“客官你有所不知，我来这里不过月余，并非本地人，所以对镇内外的地形地貌不甚了然，要不，我把老板娘喊来，你问问她？”
“那便有劳了。”齐天从袋中取出一些铜钱交给小二当作是他的小费。
没过多久，客栈的老板娘便来到了齐天的跟前，她和齐天初见到她时一样，眼睛里有着似乎永远也无法消散的疲惫，不过她好像已经忘了齐天，当然这也是非常正常的，客栈里本就人口流动量大，又有谁会刻意去记住只有一面之缘的人的脸呢？
“掌柜的，此番叨扰，还请原谅，我想问一下，君桑镇镇外有一棵红蛛树是在什么地方？”
“客官客气了，红蛛树……”老板娘陷入了沉吟，思索了一会儿后她才摇摇头说道：
“镇子外似乎没有叫这个名字的树。”
“没有吗……奇怪……”齐天心里疑惑，他不知道之前那个让他去找其学习剑术的老者在玩的是什么哑谜。
“唔……”老板娘又仔细思考了一会儿似是确认了一般：“我在这里开店十年多了，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红蛛树，客官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呃，多谢了，掌柜的。”
齐天起身向对方行了一礼道谢后便告辞离开了客栈。
线索暂时中断了，接下来该去干什么呢？
齐天心里思考着。
眼下似乎有两个选择，继续问问镇子里的其他人；或者干脆自己去镇子外转转，找找看那个所谓的“红蛛树”究竟在哪里。
但两个选择似乎都不是什么好办法，连开了十年客栈的老板娘都没听说过的地名，齐天认为镇子里的其他人不会有多大希望知道的；而要是自己去镇子外寻找的话，那无异于大海捞针，说不定花上一天也不会有任何收获。
“为什么那个老伯不直接告诉我可以找得到的地名呢，难道这是在考验我？”齐天自言自语道，来回踱步着。
在确信继续思考下去也得不出什么有意义的结论后，齐天最终还是决定先行动起来找村子里的人问一问。
重点询问的对象应该是那些老人，他们在这里生活了起码有十年以上，掌握的信息肯定比客栈里的老板娘要多一些。
齐天倒是没花费什么工夫在镇子里找到并询问了五六位老人关于红蛛树的事情，总算是发现了一些线索。
根据一个在镇子里生活了六十多年的老大爷所说，红蛛树他也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倒是镇子外一直有一株七十多米高的苍天大树，据说已经存在了上百年。
那棵百年大树或许和自己正在寻找的红蛛树有所联系，齐天向老人询问了大树的具体位置后，便迈步朝镇外赶去。
……
眼前的大树的确是自然与生命所结合创造的奇观。
齐天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高大粗壮的巨树，那似乎高耸入云端的枝头让人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不过绕着这棵巨树走了好几圈，齐天发现它既不是红色的，身上也没有一处外形像蜘蛛，可以说和“红蛛”这个词毫不搭边。
这真的和自己要找的红蛛树有任何关系吗？
继续在周遭走来走去了小半个时辰齐天也摸不着任何头脑。
此时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
一番寻找无果后齐天正准备离去到客栈里歇息一晚，明日再作打算，却摸了摸身上的钱袋发现里面只剩下一个小碎银了。
今晚过后，齐天就算是身无分文了。
齐天抬头看了看被大树繁茂的枝叶遮掩着的隐约天空。
在这大树下歇息一晚的话，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还能节省下一笔住宿费。
打定主意后，齐天解下身后负着的长剑，走到庞大树根旁的一处，将剑放在身边，倚靠着坐了下来缓缓闭上了双眼。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当银月的光线透过树梢洒入地面化为一片鲜红时，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齐天的睡意。
“来了啊，后生。”
齐天单手握住长剑的同时迅速起身。
“嗯，不错的警觉心，看样子你在之前的旅途上有所长进呢。”
齐天看清来人那在月光下的身影，正是之前遇到过的老者。
“老伯，原来这里真的就是你所说的红蛛树啊，不过我一直都没弄懂原因，这次算是歪打正着了。”
“你既然来了这里，那么便要开口叫我师父了。”
老者招呼着齐天从巨树下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想知道为什么这棵大树名为‘红蛛’吗，转身看看便明白了。”
齐天转身，眼前的景象让他心里一惊。
之前白天还看过的正常颜色的树皮此刻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妖异的鲜红，原本繁茂的树枝似乎也少了许多叶片，在半空中扭曲舞动着，仿佛有生命一般。
“这红蛛树是非常稀有的活体树，在日照的情况下便会陷入睡眠，而到了晚上，会借着月光将树枝上三分之一的叶片收缩入体内，就像蜘蛛的肢体一样舞动，整个树皮也会发红，是故名为‘红蛛’，知道为什么这么大的树上从来没有一只鸟吗？因为白天它们巢还未筑完，到了晚上便被这也吃肉食的树给吞噬了。”
齐天听着老者的叙述，越听越后怕，他回想起来自己白日初到树下时的确连一丝一毫的鸟啼声也听不到，竟然都没有感觉到怪异。
“那刚才如果不是你叫醒我，靠着树根睡着的我也难逃被吞噬的下场了……”
老者微微一笑：“红蛛树三分之一树根以上才有吞噬的树齿。”
齐天轻出了一口气。
“这么诡异的大树，竟然在这里存活了上百年，村子里的人难道就没有碰巧一次遇见过的吗？还是说我运气太差，所询问的人都没有见过这番奇异的景象。”
老者诡异地一笑：“或许你问的人里面有人早看过了，只是因为太害怕强迫自己又遗忘了。大部分人总是会对未知的事情充满恐惧并竭力回避。”
“好了，徒弟，闲聊就到此为止，我们该上路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