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神差地,悯柔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朱漆大门。
一阵冷风迎面袭来,悯柔不禁打了个寒噤。
这便是宸宇和宸寞共同成长的地方么?
悯柔慢慢地走进这座已荒废多时的宫殿,所见之处,皆是整洁有序,如同有人每天打扫清洁一般,丝毫不见破败萧索。每一扇门,每一格窗,每一棵树,每一株花,乃至一纱一帘,一桌一凳,都似乎仍保持着原来的模样,从没有变过。令人仿佛依稀可以见到十几年前,这里究竟该是怎样一番明媚温馨的景象。
悯柔从心底里升起了一股温柔的亲切感,似乎是故地重游,而非意外闯入。
就像是走进了旧日的记忆,倒流的时光,悯柔的眼前渐渐浮现起一幅幅泛黄的景象。她想象着那时年幼而青涩的他,还有寞,究竟该是怎样的模样?
他是否仍是常冷着脸,眼眸如深潭,波澜不惊,严肃沉静地看着这世上的一切,令人永远捉摸不透?而寞,想必还是那样飘逸洒脱,如清风流水,眼里仍是一片让人沉溺的温柔......
且思且行,不觉来到了后园。
园里竟是有些不合宜的空旷,只剩一侧那寂寞的秋千随着晚风轻轻摇摆。
这园里本应是兰香悠远,清雅非常的吧...悯柔忆起了观风殿里那些摇曳生姿,空灵脱俗的兰花,它们原本是盛开在这有些寂寥的园子里的吧......
悯柔走进园子里,手中宫灯的余光却蓦然照到了一个身影。
原来他竟在这里。
悯柔静静地看着黑夜中他的轮廓,心中起伏不定。
“不知你要寻找的未来...是否还有我的位置...?”
如今想起,仍是令悯柔觉得不敢相信。纵使过去总是忽冷忽热,阴晴不定,他最终竟还是说出这么一句话。
一句令悯柔铭刻于心,并为之惆怅一生的话。
就像是一扇通往幸福的大门在悯柔眼前豁然洞开,但她却失去了走进去的机会。
“只要你还愿意走进我的未来。”
悯柔本想这么回答,只可惜,这个答案最终还是埋在了她心里。
“你知道么,我的生母也曾为德妃...不过她最终却是郁郁而终,死不瞑目,只是因为父皇从不曾分给她哪怕半点的真心。如今少筠也作了德妃,她却是也死在了高台之下...可见,这德妃的名分,果然是不祥的。”
悯柔突然感到一阵心酸。一个男子的真心又怎么能禁得起无数女子的期盼渴望?不祥的岂止德妃这个名分,宫中万千女子,又有何人可算得上是天公作美,一生圆满?
“人死不能复生......”悯柔本欲出言安慰,却又被宸宇打断了。
“正因不能复生,所以过去永远是过去,而已经错失的也再不能挽回了。一切,终究是不能重新来过。”
曾经想象的未来,以为可以拥有的幸福,此刻,就在悯柔眼前,彻底地碎裂。待回过神来,只余一地残片。
原来幸福竟真是如此短暂而脆弱的,经不起一丝轻风或一点涟漪。
抑或,所有的幸福本就是幻象?即使再美丽,也从未真实过。
那一瞬间,悯柔终于看清了她的未来。
一切,并不能重新来过。
原来她的未来早已注定,根本不必寻找。
“我们,终究是回不去了吧。”
悯柔虽然强忍着,但那些绝望与悲哀,那细密绵长,永不愈合的伤痛却由心至身,流遍四肢百骸,融进她的血液,烙印在她的每一寸肌肤上。
宸宇心中一颤,转过头来,凝视着悯柔。
他还记得自己曾问过她,她的未来里是否还有他的位置。
而这,莫非就是她的回答......
原来,他们已经回不去了。
只是薄如蝉翼的隔阂,却是那么牢不可破。
两颗真心曾离得那么近,那么近...但却始终无法连在一起。
没有理由的,却都以为对方已经放弃,于是只能独自一人吞下宿命的苦果。
一阵弥漫着哀伤的沉寂。
悯柔多么希望能够有什么能打破这种令人窒息的沉寂。
“你还记得,你曾许我一个心愿么?”
他当然记得,美人目开,他便许她一个心愿,无论是什么。
“...你想要什么?”
既然没有爱,那么不如痛得更彻底。
悯柔艰难地吐出了四个字:“...放我走吧...”
她,终于还是想要离开......
“好。”
宸宇背过了身去。
黑暗中,一滴滚烫的泪滑过他的心上,无人知晓,但所留下的却是永不磨灭的悲伤印迹。
简短的一个字,终于为他们之间的种种,画上了一个并不圆满的句号。
三日后,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出了宫门,驶向了那广阔无际的全新世界。
而她,欧阳悯柔,也终于一步一步地离开了她的至爱与至恨,离开了她所有的痛苦与快乐,离开了她的过去,也离开了她曾经以为的未来。
她曾希望与他共度一生,直至白头,但是,命运无常,只能就此别过。
从此,她漂泊在茫茫人海,而他在重重宫阙之中主宰天下。
今生未完的爱终于有了结局。
彼此转身,渐行渐远,从此天各一方,即使共有一段如梦般的回忆。
书罢断肠指犹凉,唯愿南柯梦一场。
聚散匆匆苦别离,梦醒始知相忆深。
......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