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热的太阳,烘烤着天玄殿空荡的武场,聒噪的知了声在不知疲倦地回响,一个汗流浃背的弟子,形影孤单地站在场上,他双手平举着一对石锁,或许是举了良久,双臂都在发颤打摆,但他仍在咬牙坚持,在一旁的武场边,一个蹲在墙荫下的小孩,不时抬起头来,瞧一瞧场上的那名弟子,显得很无趣的样子。
“咚”“咚”两声闷响,石锁落入羽脚下沙地,他弯腰撑着双膝,大口喘气,好一会才直起身子,看了一眼墙角下满脸天真笑容的小孩,羽也跟着笑了一下,向他走去。
“你要休息了吗?”小孩用稚气的声音问道。
“嗯,先到林子里凉快一下,恢复一下体力。”
“那好吧。”小孩站起身来,同时把抱在怀里的水袋递向羽。
林下凉风阵阵,羽光着上身坐在树下草地上,身边拿着干瘪水袋在耳边晃荡的小孩,是幽芷的亲弟弟沧笙,他正有些吃惊地咂着嘴,“你真能喝。”
羽朝他笑道:“你整天这样跟着我,不无聊吗?”
小家伙扁扁嘴,一言不发。
“殿里面也只有你跟我最熟了,我跟你打听点事。”
“说吧。”沧笙换了幅老神在在的样子回道。
“我怎么才能出宗门呢?”
沧笙鄙夷地瞟了羽一眼,“没想到你跟他们一样,才入宗没几天就想着下山喝花酒。”
“啊?”羽感到莫名其妙,无奈解释道:“我入宗前,在山下受人恩惠,现在只是想下山看看那人还在不在,表示一下谢意。”
“真的吗?”沧笙表示怀疑。
“当然”
“那你要向我爹要出山令才可以,出去时再将出山令交给守门弟子就可以了!”
听到守门弟子,羽又想到一件事,“听你姐说,你爹当年也是打败守门弟子才入宗的?”
沧笙得意地扬起头,“当然,而且打的就是那个把你打伤的人。”
羽顿时有种想吐血冲动,“那我还真是够倒霉的,他气都撒我身上了。”
沧笙看羽捂着胸口装出痛苦的模样,也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不过我姐姐说,你将来一定会和我爹一样厉害的,到时候你再去教训他。”
“那大师兄呢?他已经是三歧弟子,比我这个刚刚踏入一歧的弟子厉害多了。”
“大师兄总有一天要下山去继承家里的官职爵位,不会留在神武宗的啊!”沧笙一幅理所当然的样子。
“如果不是朝廷有律法,世袭官爵必须要有一定的武学功底才能继承,这里也不会聚集了这么多官宦子弟吧!”羽感概道。
“所以我爹才不看好他们,就算血脉优于常人,但不能坚持常年苦修,武道之途终究短浅,成不了大才。”
“哦,想不到你未到习武的年纪,竟然懂得这样的大道理。”
“嘿嘿,这都是我爹骂他们的时候说的。”
“所以你爹觉得我是可造之才,让你天天来督促我?”
“才不是呢,是我...”沧笙说到一半,连忙捂住嘴巴,两只滴溜溜的眼珠充满戒备,过了一会,见羽没有继续追问,他又暗暗地松了口气,只是一喜一怒都写在脸上的他,哪知一切都被羽看在眼里。
“要让你失望了,幽芷姑娘,神武宗也不是我的长久之地啊。”羽在心底默默念道。
“大师兄传授你的黑笼术学会了?”沧笙岔开话题问道。
羽点点头,“那不过是一种逆转心法的小技,没有太大困难,只是他说天玄殿主修的是锏,让我备好一双铁锏,眼下没办法搞得到啊。”
“我爹说过,只有两人心法差距足够大,才能无视武技和兵器的重要性,不过心法耗时长久,上等神兵重金难求,唯有武技可速达臻至。”
“只是我身无分文,而且也没机会出宗门,何处去寻一双铁锏回来修炼武技啊。”羽愁眉苦脸。
“买铁锏没钱不要紧,而且根本不用出宗门,你跟我来。”沧笙跳起身来,兴冲冲地招呼羽道。
神武宗三十六峰,山并山,峰连峰,山坳中条条蜿蜒的山道,将每座山峰连城一片,形成占地方圆十多里的神武宗地界,再以不逊于城墙高大的石墙与外相隔,在这三十六峰中,有四座与其他山峰有着迥然不同的风貌,一座名为伏虎峰,是神武宗的主峰,也是最高峰,它被三十六峰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是神武宗阁主和九位长老的居所之地,亦是藏经阁和炼丹房的所在,另一座山峰名为百塔峰,上面百余座石塔耸立在漫山遍野的松林间,神武宗历代阁主和长老皆长眠于塔内,还有一座名为明刑峰,山上洞窟密布,巨石森然,是专司惩戒宗内弟子们的地方,不管出身何等高贵,在那里都视之如猪狗。最后一座是以热闹繁华著称的山峰,名为八门峰,山上是神武宗弟子交换所需物品的集市,因为神武宗弟子非富贵即官宦之家的子弟,所以交换之物皆是贵重珍品,同时也是许多弟子相互攀比炫耀的地方。
羽跟着沧笙沿着山间石道,花了许久才走到八门峰下,路上穿着同样服饰,只是袖口和衣领颜色不一样的弟子,渐渐开始三三两两地出现,那些是其他殿的弟子,神武宗以衣色加以区分各殿所属弟子,是所有宗派中唯一宗服颜色多变的。
当进入山门后,青砖碧瓦的高梁大屋,开始从茂密的山林中陆续探出一角半瓦来,并不宽广的街道上,人也开始多了起来。
“这里的商贩都是神武宗的人?”看着与寻常市集并无二致的街道,羽有些纳闷。
“他们都是外面的商人,交了贡银进来做买卖的。”走在前面的沧笙漫不经心地回道。
未做任何停留,沧笙带着羽直奔到一间宽敞的武器铺中,琳琅满目的武器摆满了四周的壁架,有的闪着锋利的寒光,有的看似无比厚重,无从分辨武器优劣的羽,一时眼花缭乱。
“泰伯伯,我带了个人来给你帮忙了。”沧笙进铺子后立刻喊道。
“哟,小沧笙来了!”一个样貌与身体很不般配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他刻有沧桑岁月痕迹的脸孔下,却有着一副结实而饱满的裸露上身。
“你们殿的人要来我这做杂工吗?”泰来看了一眼沧笙身后的羽问道。
“嗯,他是新来的,没准备铁锏,所以想在这打打杂置换一双。”
“那好吧,你随我进来吧。”泰来打量了羽一眼,随即招呼道。
掀开一块满是污渍的帘布,泰来领着羽和沧笙进到后屋,与前屋的敞亮和整洁比起来,后屋不光杂乱,还热气逼人,里面四五个光着上身的强健小伙,都在有条不紊地做着手里的活,风箱呼呼作响,铁砧上通红的铁条随着铛铛的锤击声火星四溅。
“你自己挑吧!”泰来指着地上一堆随意摆放的黑不溜秋铁棍说道,“这里的只要你干满一个月就可以随意拿走一双。”
这哪是其他天玄殿弟子用的铁锏,分明就是一堆粗制滥造的铁棍而已,羽脸上的失望溢于言表,一旁的泰来似乎看透了羽的心思,笑笑道:“外面的每一件,你在这干上三年的工钱也不见得能换一把,先将就着用吧,等你能接官诏令的时候,再来换。”
“官诏令?”羽一脸茫然。
“怎么?你不知道官诏令的事吗?”泰来也有些诧异,羽摇摇头,“神武宗光丹药房的开支就很庞大了,更不要算上其他事项,所以宗内会承接各种官府难以解决的问题,以赚取银两,而委派出山的弟子,则会得到宗内各种奖赏,比如丹药、兵器之类,如果得到的不是自己所需物品,他们便在这八门峰与人交换所需的等价之物。”
羽用询问的眼神瞧向沧笙,沧笙点点头表示确有其事。
羽对着那堆铁棍思考一二后,蓦地指向角落桌上,“那两把需要我在这做多久?”那里摆放的一对修长细刀,漆黑的刀身,轻盈飘逸,从刀尖至刀柄末端,没有任何的装饰,但反而给人有种返璞归真的意境在里面。
“你们天玄殿弟子主修的是双锏,你怎么会想要一对细刀?”泰来反问道。
“我觉得那两把刀比较合我胃口罢了。”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低声说道。
沧笙和泰来两人一下都愕然无语,简直要怀疑羽是不是有些傻,哪有拜师却不承师尊武技的弟子,不过泰来还是解释道:“那两把刀看似普通,价钱可不低,不是你打打杂就可以换取的,那是其他殿的一名弟子,与雷霆阁弟子切磋武艺时赢来的,此双刀名叫毒狼,刀刃经过特殊的淬炼,不但锋利无比,而且它所创伤口极难愈合,所以就算不足以致命,对手也会因流血不止,失血而亡,三年前此刀被那名神武宗弟子赢得后,就一直寄放在老夫的店铺里,他放言抵价三千两白银的珍宝才可以换取,但神武宗的心法皆以力克敌,所修兵器都是以沉重著称,这两把刀却是以轻快见长,所以至今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买家。”
一听要三千两银子,羽失望地叹了口气,最后,只与泰来约定好打杂之事,两人便离开了八门峰。
接下来数日,由于大师兄没有安排羽额外的修炼,所以羽的午后时间,大半消磨在了泰来的武器店里。
“你不是去八门峰打杂的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莫求生正要下山,就碰见了怀里抱着一堆东西归来的羽。
“呃,我已经不在八门峰打杂了。”羽说着低头看一眼怀中丹炉和药草,含笑道:“我懂一些丹石术,所以拿打杂的钱买了这些回来,准备炼些治疗跌打损伤的丹药,再拿去八门峰卖。”
“八门峰什么样的丹药没有?你不如就在武器店里打打杂,不然我看你连一只铁锏的银子都难凑足。”莫求生撇了一眼羽道。
“谢师兄关心。”羽低头退到路旁。
“还有从明日开始,你将由师傅开始教导,我已经没什么好教你的了。”莫求生平淡的话语中,始终带着轻蔑。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