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暖花开时,杂草丛生的路边上,一朵刚刚绽放的野花,在暖暖春风中,轻轻摇曳着身姿,一只修长的手突然伸来,将它拦腰折断取走,路边景致顿失色彩。
墨天寒低头看着手中的野花,神情黯然地喃喃道:“雏花啊,雏花,她与你同名同命,只是你命易改,她命难逆啊!”
“头”一个脸上稚气未脱的小兵,气喘吁吁地飞奔过来,“车到齐了。”他跳上马车,紧挨着墨天寒坐下。
墨天寒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松松散散的押车士兵们,正三三两两地分坐在七八辆无物的无蓬马车上。
“出发”他冲他们大叫一声,说完便转身平躺到马车上。
坐在墨天寒头边的小兵,一扬长鞭,“驾”,车轮开始发出吱吱呀呀声响,一朵被弃在路上的野花被无情地一碾而过,整个车队开始缓缓前行。
“头,你这次是不是又要去见禹府花庄里的姐姐啊?”不急不慢地挥着马鞭的小兵开口问道。
躺在车上闭目养神的墨天寒,闭目浅笑道:“三牙子,你个小孩子也管起大人的事来了?”
被唤作三牙子的小兵,不满地嘟囔道:“我可不是小孩子了,我爹说了,今年就给我说个媳妇呢!”
“就你?毛都没长齐,还想着讨媳妇呢!”依然闭着眼睛的墨天寒笑道。
三牙子这次倒也不反驳,而是偏过头对躺在一旁的墨天寒一本正经地说道:“头,我觉得张屠夫家的姐姐,胖是胖了点,不过娶回来,以后肯定少不了顿顿有肉吃啊!”
墨天寒睁开眼,斜视他说道:“娶媳妇就为了有肉吃?你小子有点志气行不行?”
“可...”
“不用说了。”墨天寒再次闭上眼睛,“人各有志,有些事强求不来的。”平淡的语气不容反驳。
三牙子只好气馁地转过头,闷头赶车。
雏花,非幼时之花,而是指一些富贵权绅,为了满足个人私欲,而豢养的上等姿色幼女,并雇有才艺高人从小调教她们琴棋书画,以迎合权贵们的喜好,而待她们成年之际,便是供他们采摘之时,在阳城南郊,有一座绿荫环绕的高宅大院,就是阳城禹家专门豢养“雏花”的庄院。
嗒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庄院门口的两个家丁,同时抬头望向门前大道,一队满载粮草的车队正缓缓驶来,不过与其他车队不同,这个车队上上下下全部是身着棕红色制式衣服的士兵,一看便知那是大离各地戍卫军的人。
“你看,他们怎么都停那林子里了?”一个家丁对正停车栓马的车队努了努嘴问道。
另一个家丁瞄了树林方向一眼,不在乎道:“那是西梁卫的人,不用管他们。”看他表情似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西梁卫的人怎么跑这来了?”问话的家丁追问道。
“你才来的不知道,西梁卫的人每次押送赋税和军粮回去,都要路过这,而且他们每次路过这的时候...”正说着话的家丁,瞧了一眼树林,露出果然如此的样子,冲新来的笑道:“都会饱饱眼福罢了。”
只见在林间歇息的士兵,有几个唰唰窜上又高又直的树干,然后居高临下地向庄院里张望,树下的人则围着树不停怪叫起哄。
“这个...我们要不要赶他们走?”新来的家丁试探地问道。
“赶他们?”老家丁一脸你是白痴的表情,“你没看见他们那身衣服吗?咱们老爷虽是阳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但也惹不起西梁卫的人啊,他们可管辖着附近十余座城池的赋税,还兼有督察民情的职权。”
“他们这样胡闹,万一惊恼了里面的姑娘们,老爷怪罪下来可怎么办啊?”新来的家丁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家丁摆摆手,“他们也只是在院外看看而已,又碰不着里面那些娇贵的人儿,再说了,我们家老爷每年都要孝敬西梁卫的督统大人不少银两,这几个穷兵蛋子真要敢打里面姑娘的主意,自然有督统大人压着,所以这事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
“哦”新来的家丁点点头,看着林间的一举一动,不在言语。
在林间快步独行的墨天寒,直到快要听不见身后同伴们的叫闹声,才停下脚步,他环视一圈周围,蹲下身子,在地上的碎石草丛中开始徒手翻找,不一会几枚包裹着白纸的石子,被他拣到手中,但从纸张的颜色来看,明显有雨露留下的痕迹,似乎放在野外已经有些时日,只有一张颜色较新,墨天寒迫不及待地将所有白纸一一展开,灿烂的笑容在他脸上绽放,但随后一下凝固,持纸的手也因用力过大而不住颤抖,当他抬起头看向高耸的院墙时,眼角已湿。
一脸悲戚的墨天寒猛地起身,跑到一棵树下,蹬脚向上拼命攀爬去,“唦”“唦”顿时树摇枝摆,树顶上,他目光越过高高的院墙,望着那扇熟悉的窗棂。
“啾”“啾”他学着鸟儿一遍遍向那窗口啼叫,但紧闭的木窗没有一丝动静,墨天寒心中咯噔一下,如坠冰窟,伤心懊悔的泪水夺眶而出。
在树梢上的墨天寒久久不愿离去,直到远处传来同伴们的呼喊声,他才恋恋不舍地准备松手离去,“哐”紧闭的木窗被人一把推开,一个双眼微红的绿衣少女站在窗前,急切地向外张望。
见到她的刹那,如果不是怕人发觉,墨天寒真想放声大叫,一舒心中激荡,他极力晃动树枝,吸引她的注意,在两人的目光相对的那刻,那一袭绿衣的少女喜极而泣,只是两人相隔甚远,无法言达,少顷,那少女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返身回房,再次出现在窗台的她,向院墙外用力抛出一个纸团,墨天寒滑下树干,捡起地上刚刚抛来的纸团,拿掉里面的一枚光滑石子,展平细看,见纸上字迹略显潦草,可见她下笔时心绪亦是激动难抚。
待看完整张纸,墨天寒一手握拳,眼中闪现决然之色,他咬破手指,在纸的背面写下“夜半,同行。”几个字,然后爬上树,将包裹了石子的纸团扔进窗口。
捡起纸团的少女,看看了上面殷红的字迹,震惊地抬头看向墨天寒,见他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不知为什么,原本还有些迟疑的她,却毅然地点了点头。
当夕阳的余晖消失在天际,在一座城池的门额上,“西梁卫”三字顿隐于阴暗中,这座一半是军营,一半是军中家眷居住区的要塞之城,开始现出星星点点的灯光,一座光线暗淡的屋内,一名灰白须发的中年男子,右手持笔,左手点了点压在地图上的食指,自言自语道:“阳城春粮二百担。”他边说边记录到一本册子上。
门口有烛光映照进来,屋中一下明亮了许多,中年男子停笔,抬头看了一眼举烛进屋的墨天寒,又瞄了一眼窗外,埋头继续道:“原来已经这么晚了。”
墨天寒走到桌边,放下烛台,“爹”
“嗯”仍在往册上记东西的墨克明应了一声。
“我想离开西梁卫,出去闯荡一番。”
纸上游动的笔骤然停止,墨克明惊讶地抬起头来,瞧了瞧墨天寒,见他一脸认真,心下突地一沉。
“你...还是要走吗?”沉默半晌,墨克明才看着他问道。
“是”墨天寒很坚定地点头道。
又是很久的沉默,屋内才传来一声落寞的叹息,“那就去吧。”
天色朦亮,一副孔武有力模样的青年,一路小跑冲进大厅,“老爷,花庄那边有姑娘跑了。”
“什么?”禹家老爷正喝着丫环端杯的漱口茶,一听这话,立刻拍桌怒道:“花庄有两重高墙与外相隔,之间的甬道更有护院日夜巡视,你们怎么还会让一个丫头跑掉?”
站在厅下的院卫,惊慌地低下头,回禀道:“回老爷的话,昨日半夜,花庄大门出现不明大火,我召集护院们赶去将火扑灭后,发现是有人纵火将大门烧毁,只是纵火之人早已逃之夭夭,无从追寻,待到拂晓,院里嬷嬷们喊姑娘们起床的时候,才发现少了一名姑娘,立刻报与小的,小的带人去检查过房间和外墙后,怀疑多半是纵火之人与那姑娘里应外合,趁扑火的混乱之机,利用绳索逃了出去,这根在院外树林里发现的这绳索便是佐证。”院卫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小截绳子用双手递上前。
“我要的是你带着跑掉的人回来见我,而不是一截绳子。”禹老爷对递到面前的绳子视若无睹,大发雷霆。
“老爷,这绳子可不一般,所以小的才截了一段,带过来给老爷过目。”院卫捧着绳子解释道。
禹老爷听他这么一说,这才接过绳子瞧了瞧,却没看出有什么不同,便压着怒气问道:“哪里不一般了?”
“老爷,这绳子可不是寻常人家用的,它不但非常结实还轻便的很,只有...”
见院卫说话吞吞吐吐,禹老爷大声地催促道:“有话快说。”
“只有西梁卫才有这样的绳子,而且西梁卫的人经常爬上我们院外的高树,向院里张望,我怀疑这件事就是一个色胆包天的西梁卫兵士所为。”院卫很肯定地说道。
一听到“西梁卫”三个字,禹老爷一改怒容,皱起双眉,沉思了片刻,开口道:“你先带着绳子去一趟西梁卫,向督统大人说明情况,若果真是西梁卫的人,那便由我亲自去问督统大人要个说法。”
“是”院卫领命后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