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炎岚盯睛看去,眼前是一处小小木屋,同一路而来所见过的其他房屋一模一样,屋子建在曲水之上,围绕在十几棵郁郁葱葱的大树之间,廊檐其上,鸟语啾啾,亭榭之下,游鱼款款,十分的清静幽然。
唯一别于其他房子的是,眼前的一间木屋造型更比其他的房屋别致宽敞,廊檐之间,处处奇花倚翠,更比一路而来看到的房子好上许多,附近多是林木,只有一座木屋为邻,与之隔林望水,其他房子却是被隔开了十数丈之远,远远地聚集蔓延而去。
谷风看着林炎岚,有些为难地道:“林师弟,这里原是我住的地方,以后你便住在这里,可好么?”
林炎岚急忙道:“那师兄你怎么办?”
谷风脸一红,看了一眼弱水,道:“我眼下跟大家住在一起,早已不住这里了,只是每日里过来打扫一下,这里相对清净,你刚来,正好在此清修。”
林炎岚只觉得此处曲径通幽,返景入林,想来定是谷师兄特意将这好房子留给了自己住,内心说不出的感激,见谷风的脸色,虽不知他为何会面有歉意,当下连道:“多谢师兄了!这间房子可比一路上师兄师姐们的房子好得多。只怕我资质愚钝,日后也少不了要辜负了师兄的好意。”
谷风尴尴尬尬地一笑,却不说话。
弱水笑吟吟地走过来,一拍林炎岚的肩膀,道:“小师弟不用谢他,这间房子向来只有人打扫,却是无人敢住的,你住一些日子之后,只怕该要在心里骂他了。”
林炎岚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
又问道:“师姐,似这般好的房子,却为何无人敢住?”
弱水笑道:“因为这间房子的邻居啊。”
“邻居?”林炎岚向旁边看去,却见隔着流水,离此间房子的五丈之外,亦有一处水上小榭,样式大小却与眼前的房子一般无二,心中暗叫一声苦,小心地问道,“那间房子里的师兄很凶吗?”
弱水狡黠地道:“不是师兄,是师姐。这两处房子,原本是师父她老人家特意留给门中修行出色的弟子住的,只是可惜啊,多年以来,更无一人能与我们那位师姐并肩而居。“
“师姐?“
“对,很美的师姐,如冰似玉,欺霜胜雪,那可真是天岚第一美人啊!不,当是天下第一美人才对!“
林炎岚心中不屑,在他心中,什么样的美人,终究都是难及陆飞英的,故尔也不在意,只是奇道:“既然这样,那为何又无人敢与这位师姐比邻而居?“
弱水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唉!冰颜玉肌诚可赏,奈何凌寒在绝顶啊!冰雪般的人儿,往往也有冰雪般的手段和性子,远观艳羡尚可,等闲岂得缘法,能一近芳泽?”
说罢,掩起嘴巴,咯咯而笑。
林炎岚哦了一声,也不在意,心道她是师姐,纵然如何美貌,我却并不贪图她什么,就算她脾气如何乖张,我多尊重她一些也便罢了。
谷风为难道:“小师弟,只因门中闲下的房间并不甚多了,剩下的房间多有微瑕,你若住不惯这里,住别的房间,倒要委屈了。”
林炎岚一笑,安慰道:“师兄不必为难,我住这里便好了。”
谷风点点头,一指不远处的两处木屋道:“那里便是我和弱水的住处,距你的房间不远,日后如果你有什么难处,便跟我说,若住不惯这里,我再另给你找个住处。”
林炎岚还未见那个师姐,却见谷风一个大男子,却被那人为难成这副样子,心中好笑,不屑地笑道:“师兄放心便是。”
谷风拿出一本薄册子,道:“如此,那我们便先去了。这两本册子里面记载的是本门门规和一些浅显的入门道法,你且拿去看,明日我们再来看你。”
弱水眨了眨眼,道:“小师弟,我走了,你自求多福哦!”
林炎岚也不在意,正色道:“多谢师姐,请放心!”目送二人离开。
林炎岚举目四望,只觉说不出的神清气爽,也不去想什么天岚第一美人的事,满怀期待,径入自己的屋中。
推开门后,屋中景象一目了然。
房屋并不甚大,却也显得十分宽敞,其内简约,只有一张床铺和一方圆桌,床上被褥叠的整整齐齐,桌上只有一只茶壶和四只茶杯,另有一盏风灯,除此之外,别无旁物。
林炎岚这一日行来,早已疲惫,此时只身一人,再无别事,便躺在床上休息,朦胧之间,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炎岚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睁眼处,却漆黑一片,原来自己不知不觉,已睡过了几个时辰,此时已是戌时。
林炎岚摸索着走到桌边,点起灯盏,倒了杯冷茶喝了,长长地吁了口气,回想起刚才的噩梦。
他又梦到自己站在那片奇怪的黑海之上,被无数幽魂包围着,其境如真,奇怪的是,这个梦他已做过不止一次,虽然早已知道自己会从悬崖掉下去,甚至每次梦到时都会小心提防,但每次依然还是会坠下悬崖而惊醒。
“黄泉冥海……”林炎岚喃喃地念着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那四个血红大字,却始终茫然无绪。
林炎岚不堪其烦地甩甩头,起身推开窗子,夜间清风徐徐,但见窗外一处处灯火闪闪烁烁,明灭不定,显是还有其他弟子尚且未睡。
林炎岚想起弱水说的那个与自己做邻居的师姐,向对面的屋子望去,却不见半点灯火。
“不知姐姐在做什么……”林炎岚望着满山灯火,神游片刻,阵阵凉意袭来,便转回桌边,信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
那是日间谷风送的两本册子之一,林炎岚见上面写着《省身戒条》,料想便是天岚山的门规了,信手翻开,果然密密麻麻,所写的尽是各种规矩。
林炎岚自小便不喜受人约束,只看了几页,便昏昏欲睡,将书一扔,又抄起另外一本。
那册子比《省身戒条》薄了许多,平平无奇,甚至连封皮都有些微微泛黄,上以篆字竖写着《先天元道经》几个字。
林炎岚饶有兴致翻开,见扉页是一行目录,由一而后,写着“宇、柱、极、符、鉴、匕、釜、筹、药“凡九篇。
心中哂笑不已:”名门大派气势大,规矩也大,清规戒律居然比练功秘籍还要繁复,这本经文才九篇,那戒律只大条便已达百条之多,真不知是来学道的还是来学规矩的。“
他却哪里知道,大凡练功法门,越是高明,便越是难以言传,通常都是要靠修行之人切身体悟,即使悟到了,也是只得其意,却无法以语言表述出来,譬如作画,得其形则易,得其神则难,画师的境界到了高处,一切技巧便再用不上了。
那《先天元道经》上所讲的乃是天人之理和一些入门的行功法门,至于极处,当年云灵子神机天授,却也只能得其意而不能以言语表明,自然也就无法写下来了,所以这本书虽包藏天地神机,却并不厚重。
这也是冥冥之间的定数,否则但有一人能将天机述诸纸笔,后人依法修习,这世上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得道成仙了?
林炎岚尚且年幼,这些道理自然也想不到,随手翻开经书,但见书中密密麻麻记载了许多天岚历代祖师的注解,读来不甚费力。
林炎岚喝了一口冷茶,从第一章“宇”篇开始读去:宇者,道也。非有道不可言,不可言即道。非有道不可思,不可思即道……
林炎岚既已睡醒,再无困意,见那文字似乎并不甚难懂,便饶有兴致地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