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医药代表还要马不停蹄的去找药房主任,程序与找临床科主任的方式大同小异,也要送上一个长方形的包裹,药房主任才能同意这个药品进入药房。每月医药代表都要按时给医生兑现回扣。如果不能及时兑现,下一个月销量就少了。这还不算完,有的时候医生开了药,患者没用,或者自己从别的地方买了药,就叫“跑方”。“跑方”医药代表就要多付兑现钱。他们就想了一个办法,在药房里找一个查方的人,如果查到了处方,就是这个处方真正使用过了,叫有效方。医药代表就按照有效方给医生兑现,这样就节省了不少钱。当然查方也得给一定“查方费”。不过这比跑了的处方也给医生兑现要花得来。因为现在的医生都是大尾巴狼,心黑,贪的越多越嫌少。查方的人,每月给二三百圆就行了,省下来的钱就都进入了医药代表的腰包。因为医药经销公司兑现回扣,是按销售的数量支出的。
在当地公安机关同意下,这个医药代表接受了媒体采访。
记者(以下简称:记)问:“医药代表收入怎样?”
医药代表(以下简称:代)答:“收入不等,大区代表,比如,东北,华北,西北,华东,中原这样的大医药代表,年收入均在几十万,有的可达到百万元以上。省一级的医药代表,年收入多在十万到几十万吧。地区级的,每年也有几万到十几万圆。像我这样一个城市的医药代表,每年总有两三万圆收入吧!否则,怎样养家活口?”
记:“据你所知,药品经过你们这样一折腾,药价总该上升几倍甚至几十倍吧!”
那小子呵呵冷笑,却笑而不答。一再追问下,他无奈的说:“我最好举一个例子跟你说,你才能明白。就以细胞还原酶为例,它是我们驼城的领航产品,我曾亲自与他们的总会计师交谈过,他无意中露了底。
“每支成本二十圆不到,出厂价是多少呢?”
他不问自答的说:“出厂价是488圆/每支。
用到病人身上是1258圆,再加上其他费用,平均每用一支这个药,病人就得付出2000圆以上。你说翻了多少倍?“
他又不问自答的说:“当然喽,有的翻的多,又的翻的少。不过一个新药总要在它的出厂价上翻上十倍,二十倍到一百倍,甚至二百倍不等。有的甚至更高。”
记者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还是那个医药代表大气,反而劝采访记者说:“小姐,你不要大惊小怪的,这样的新药还属于真正能治病的药。价钱高点,还真能治病,还有那些本来就不治病的所谓新药,更是花样翻新,层出不穷。有的原来每片一分钱,就换了一个名字,每片长到两三圆。眼前就有一个实例:原是驼城某药厂七十年代产品,叫‘助长灵’,一分钱两片,滞销,只好淘汰。被一个私人厂家看中,花几千圆买去,改换名字,改换包装。取名‘增长乐’,这一下卖火了,两圆/每片,供不应求。一夜之间,老板暴富,成为驼城名人。什么人大代表,政协委员,‘黄袍’加身。”
记:“你作医药代表损害了消费者利益,你不感到愧疚吗?”
代:“不,医药代表是我的职务,完成销售任务是公司交给我的任务,开不开是医生的事,用不用患者决定,天经地义,我有什么好愧疚的。”
记:“你不认为由于你的作为使药品价格大幅度提高,增加了患者的负担吗?”
代:“不,不,我的作为提高药价才多一点啊?你可能不看电视吧!电视广告上每天都出现大美人,大名人的形象,他们几秒钟就拿走几百万,他们提高药价,谁买单?还不是消费者吗?他们几秒钟拿几百万都不愧疚,我愧疚什么?我看你们媒体也是光打苍蝇,不打老虎。你们为什么不去管一管那些提高药价的主要方面?我看你们不敢,因为他们是大腕,是名人。我要是名人,我也去做广告。又体面,来钱又快,何必每天点头哈腰给人家当孙子,挣那几个小钱。现在没办法,谁都不找我打广告,只好当医药代表挣两个小钱,养家户口而已。”
他的理直气壮使记者无言以对。只好结束采访。
比起黄金龙来,金维高是小巫见大巫,他被搜查出来的资产和现金才二百多万,侦察清楚的贪污数额才几十万,因此他被判了五年。黄金龙与他不同,他做一个胸外手术,或者至少送一万,多者几万,甚至十几万不等。最可笑的是,有一个大腕自以为自己有钱,他的老母亲得了肾病,黄金龙是胸外科医生,他本来就不会做换肾手术。可他认为只有黄金龙参与手术他才放心,他花重金把黄金龙请去参加他老母亲的换肾手术。弄的手术医生啼笑皆非,黄金龙也很尴尬。他陪侍在手术台前十几个小时就像个木偶。可是,这十几个小时他没白站,那个大腕送给他十万港币。更可笑的是徐锡东,你一定知道,说起来他也是我们的老学友,号称医药卫生“一贯通”他什么都明白。他老婆是精神病兼癫痫病,他不知从哪里听说能用手术治疗。非让黄金龙给做手术不可!医院惧怕他的淫威,勉强同意用“嘎马刀”给她做一次手术。神经外科医生主刀,但必须安排黄金龙在旁边观看。又是一大笔民脂民膏进入了黄金龙的腰包。这是有名有姓的,无名无姓的就难以统计了。所以,搜查他家时竟有七百多万现金藏在地下,大连,苏州,桂林等地好几处高级别墅,总价值两千万圆以上。像这样的人本该判死刑,但是,他的儿女们都是名人,女儿说:“大连的别墅是我给父亲买的。”
大儿子说:“苏州的别墅是我买的。”
二儿子承认桂林的别墅是自己的。
三个儿女都说每年给老爷子三十万,或者二十万。就这样他的贪污金额就减下来了,有真凭实据的才二百多万,所以判了十年。现在他在监狱里和在家里没什么区别,好吃,好喝,看书看报,什么活都不干。还有不少人来找他看病,甚至,省市领导还慕名前来看病……
张实讲到这里,已喝的酩酊大醉,说话舌头根子都硬了。他激动了,说话也不像清醒时那样有层次,恢复了他轻狂的本色。
“王,王老师,我,我算看透了。当今这个社会就是有钱好,有权更好。”
他趔趄地站了起来,耍开酒风,一不小心摔倒在地,把一桌子美味佳肴也打翻了。高洁看他已经醉了,就喊鞠晓青过来,想让她把张实扶回家去。鞠晓青来了以后,张实却说什么也不回去。
他说:“谁说,我,我醉,醉了,我没醉,我不回去,我要和老师聊个通宵。”
就想把鞠晓青推出屋去。高洁为了不让他再起来,乱耍,乱闹,就说:“好,不走就不走,可别再喝了!”
就与鞠晓青一起把桌子,和洒在地上的饭菜收拾干净,明峰和张实都坐到沙发上重新聊了起来。鞠晓青也没有走,就坐在张实身旁的沙发扶手上,高洁坐在他们的对面,明峰的身旁。不过这时他说话已经失去了控制,恢复了以往的张狂。他话锋一转,竟肆无忌惮的把矛头指向了政府官员和和当代时政。明峰今天也喝多了,竟附和他的观点,发泄了不满,他们越谈越离谱。最后,竟谈论起国家的事来。高洁听不下去了,忙阻止他们醉后谈论国事,以免招惹麻烦。谁知张实来了牛脾气,他含糊不清的说:“我,我,不,不怕,监狱我都坐了,还怕什么?”明峰也醉醺醺的说:“贪污成风,礼崩乐坏,道德沦丧,人心不古啊!”张实更是大胆的说:“现在的当官的,不想给人民办点好事,成天琢磨着怎样才能多贪一点。有一个人做了大胆的设想:在某个被贪污腐败分子控制的地区或单位,把处级以上干部拉出去站一排,说他们都是贪污犯,一百个人中,可能有两三个人是冤枉的;如果说隔一个是贪污犯,可能还有漏网的,群众对此恨之入骨啊!”
他跌跌撞撞走到高洁面前说:“高校长,现在像你这样的干部不多了,你这大学校长当的太亏了,你,你‘买二两棉花纺一纺’,哪个大学校长不是百万富翁,千万富翁,甚至更……”
说完竟躺在沙发上呼呼睡去。明峰也支持不住了,被高洁扶进里屋床上躺下。鞠晓青也把张实扶回了家。
自从昨天晚上,被高洁痛斥后,鞠晓青就郁闷不乐。心里在想,这个老不死的,竟然当面揭我的短,数落我的“不是”,让我下不了台。盘算着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报复,叫你知道我也不是好惹的。一个计谋终于被她想出来了。她发现张实这次回来,虽然有些收敛,但是,对现实不满情绪很大,他与别人不说,与王老师一定会暴露出来。当他听说张实喝醉了的时候,他立即带上微型录音机去了王家。因此,张实与王老师昨天抨击时政的激烈言辞,全进入了她的录音磁带。
从张实应聘到驼城药厂,到昨天回到家里,将近四年。他走的时候小张凡还是个儿童,现在已经是五年级的学生了。作为父亲,当然十分高兴。张凡也十分想念父亲,刚见面的时候,父子俩都感到生疏,经过昨天一天一夜的磨合,到底是父子天性,今天他就与父亲切切私语,述说了自己的心里话。
父亲问:“你学习好不好?”
他兴奋了,树起了大拇指说:“我是全班第一名。”
张实又说:“光学习好还不行,你有朋友吗?”
他更加兴奋的说:“有,我还有两个‘把兄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