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渐渐凉了,我在池边呆了一会儿,便决定去看看楚玉。
也不知道他刚才有没有受伤呢。
在院子里看到他正站在梨花树下拿着一本书地摇头晃脑读着,修长如玉的身形迎着纷扬而下的梨花如同一个风度翩翩浊世佳公子让人移不开目光。我呆了一呆,不过最先想到的却是他的脑袋会不会晃晕了。正想飞身而去,忽然院子里刮来了一阵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是风伯在叫我,我连忙返身飞去。
这几日,风伯忙得很,江南素来富庶,多有人祈福希望明年还能够风调雨顺,料想着雨神也会来,故而这多日我都未跟着风伯。
找到风伯的时候,他正靠着对面屋顶瓦片上悠然坐着,那一双潋滟的眼睛半阖着,似在专注看人群又似在发呆,如墨的长发倾泻在洁白如雪的长袍上,说不出的风流恣意。以前天天在一起的时候只顾着游戏人间,也不觉得风伯长得如何,这么认真一看,唇红齿白,凤眼魅人,真真是个难得的帅仙一枚,雨神怎么就不接受他呢,真是奇怪。
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到来,风伯朝我的方向抬起头来。
我笑嘻嘻地凑到他的身边,抓着他的手臂就往他的身边坐下,“风伯,你找我说一声便可,你看你把那么漂亮的海棠花都吹谢了,海棠伯伯会伤心的!
然而听到这句话,风伯并没有如往常那边同我嬉戏,他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丫头,你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啊。”
“我是鬼啊,怎么会长大,风伯你可真逗!”
“你这么莽莽撞撞,什么都不懂,没有什么法术,又爱去找那些凡人玩,毛毛躁躁的……”
我摇头晃脑,心里默默跟着风伯的腔调背诵着他这几年一成不变的金口玉言:
“若是被那些道士抓住,你这小命早就没了,更不用提那些妖魔鬼怪,你这样子还不够人家塞牙缝……”
“若是被那些道士抓住,你这小命早就没了,更不用提那些妖魔鬼怪,你这样子还不够人家塞牙缝……”
风伯瞥了我一眼,雪亮的眸子里满是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还是老样子。”
我笑了,这不明知故问嘛,“风伯,你这么厉害,哪有什么妖魔鬼怪不长眼要来欺负我,你说有你在我身边我还怕什么啊!”
“投机取巧!定是你修炼的时候也是这般想着才一直一事无成。”风伯严肃着一张脸,拍了下我的脑袋。
我捂住头,心虚狡辩,“哪有!”
风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丫头,这次风伯不开玩笑,你要认真修炼了,不然真没人保护你了。”
我极为同情地看着风伯,“风伯,别这样,雨神若是真的拒绝你,你也不能这么自暴自弃,你放心,她不想跟着你,我跟着你,我好歹也是个女的,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风伯像是被我的话一噎,怔了一怔,朝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个正经的。”
我吐吐舌头,一脸笑嘻嘻,“所以风伯也别和我开玩笑了,我胆子小,不惊吓,你要我去认真修炼还不要了我的命嘛!”
风伯看了我一眼,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丫头,你这副模样,我怎么走得开。”
“啊?你要走了?!!”我震惊道。
“对啊。”风伯认真道。
“那我……”
“你要留下来。”
我怔了一怔,半饷回不过神来。
伸手指着自己,一双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风伯,一脸的不可置信:“你说……我留下来?”
然而,风伯却是点了点头:“你就没有想过自己是怎么死的吗?自己是谁吗?为什么和别的鬼魂不一样,还可以见日光。或许,在这里你可以找到答案。”
我安静了下来。
确实,这些问题自从我死了之后就没怎么想过,也无从去想。自己的记忆一片空白,就是想了也无从得知。更何况,我自认为自己这样跟着风伯厮混的日子其实也挺不错的。
“你的过去,连我都推算不出来,我只是从当初救你的地点猜测出和这里有关联。但你投不了胎,总不能一直都跟着我漂泊,我想或许只有了结你的尘缘才能跟常人一样进入轮回。并且这次,我去的地方,你不太方便。”
我皱了皱眉头,关切问:“有危险吗?”
风伯温和地勾起唇角,微笑,“丫头,放心吧,就算再危险我都会没事的,你别忘了我是风伯,再说,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这么说就是有点危险了?
我有些担心,他毕竟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我却不能帮得上他,心中甚至还有些愧疚。想我一个无名无姓的游魂,没有任何的身份背景,只因机缘巧合被他所救,他却一直帮着我陪着我,现在甚至为我没有自保的本事而担心。
虽然说有人做靠山很不错,但如果成为靠山的累赘那就很不应当了。我虽然是鬼,但鬼也是有志气的,当下我决定,以后无论如何也不能拖风伯的后腿,就算是修炼修到地暗天昏天昏地暗也一定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呐,这个给你。”风伯忽然丢了个东西给我。
我看见一个灰扑扑的东西向我丢来,连忙飞身接住,拿起了一看竟然是个其貌不扬的铃铛。
风伯闷骚是出了名的,很难想象他会有这样的玩意儿,黑不溜秋,上面还生了锈。不过好歹这也是人家的心意,东西再丑也得夸夸不是吗?
于是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呀!风伯,这铃铛真有意思?!”
风伯微笑看我,“哪有意思了?”
我看着风伯那鼓励的微笑,瞎掰得更心安理得了,“声音挺清脆,质地古朴,应该是仙人的东西。”其实我更想说,像是小孩扔掉的垃圾。
风伯鄙视看我,“几日不见,你的眼光怎么变得这副样子了。那是人家丢掉的玩意儿,我看着无聊就在上面加了我的法力,你可以拿着这个逃命。”
我的嘴角抽了抽,拿着铃铛挂在了身上,心想,您老人家果真是无聊。
风伯见我的样子,嘴角弯了一弯,又从身上掏出了个盒子来丢给了,那盒子一看就知道是风伯平日里装药的。这次,我一句话不吭,看也不看地放到怀里,风伯看着我的样子顿了一顿,继续往自己身上掏东西。
这次,他掏出了个皱巴巴的书来了。
心里既失望又欣慰,失望的是,这么多年来他经历过那么多的失败,他怎么还会帮我找书呢?欣慰的是,这么多年来他经历过那么多的失败,竟然还能这么坚持不懈地帮我找书。之后的感慨就是,那些凡人又要白忙一场了。
“喜欢吗?”风伯问。
我连忙重重地点了点头,大声说道,“喜欢!”当然,如果把这书换成其他的宝贝我会更喜欢。
风伯满意笑了笑,“那我就放心了,丫头,这本书应该会对你有所帮助,要好好钻研哦,别偷懒,回来的时候我可是会考你的。”
还要考我?真的假的?我苦着脸低下头纠结着这个问题。殊不知,风伯以为我在难过,很是理解地拍拍我的肩头,幽幽道,“丫头,别太难过,我很快就会回来,那铃铛你要收好了,如果遇到危险的时候,你摇一摇,我会很快出现在你身边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又有点伤感了,但我也不知现在要说什么好了,只有紧紧地戳住他送给我的铃铛,沉默地看着他。
风伯是在这个晚上走的,走的时候,天上刮起了一阵的风,吹得满城都是烟沙。雨神随后跟来了,天上下起了雨,白蒙蒙的一片,整个江南好似都沉寂在别离的悲伤中,泪雨涟涟。
我一个人在雨中望着风伯离开的方向,发了一整夜的呆。
翌日,雨过天晴,天青色的瓦檐上还滴着昨日的雨水,阳光冲破了云霞再一次把明媚的光投向了大地,照着熙熙囔囔的街头,整个江南又重新活过来了。
我的忧伤的心绪还未来得及复苏,就被不远处传来的一阵女人的尖叫声吵到了。
那是从芙蓉坊传来的声音,虽然平日里多有人吵闹,但这声音特别的尖锐,隐约之中还带着熟悉的腔调,似乎是那个云卿姑娘。
绕了一条街飞身而去,芙蓉坊里不知是发生了何事,围了许多人在门口。我想了想飞身上去看看究竟,却见到一个人从门口挤了出来,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是王公子,我认出了他。我连忙追了上去,在他的身后拍了拍肩膀,他吓了一大跳,见了是我惊愕的面孔才慢慢缓和了过来。
“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了?”我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抓着他的领子问。
“仙子……是里面死人了。”
“死人了?”我目光如炬,有些锐利地看着他。他被我的样子吓了一大跳,哆嗦了一下,本就不太健康的唇色显得愈发地苍白起来,“仙子,您误会了,那死人和我没关系,不是我杀的……”
“不是你杀的,那你为何一大清早从这里出去?”
他俊秀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红,不自在地闪烁着目光,“我……昨晚就是在这芙蓉坊的。”
“在这芙蓉坊做……”话说到了一半,我也不自然地顿住了,原来他昨晚逛青楼了。不过,不是姜颜的魂魄刚被杨旭收了么,他怎么还有心情再来着芙蓉坊,王家的人果真是没什么好心肠的。
冷冷地“哼”了一声,我的目光开始变得有些鄙夷了。
王公子左右看了看周围,见没有人注意到他,忽然神秘兮兮说道:“仙子,我怀疑,小颜的死因没有那么简单,她死之前没有任何征兆,但别人却说是病死的。我知道我叔叔带人去找过她,但我叔叔是有分寸的人,虽然爱财,但不会杀人的。”
我不屑看他,权当是听个故事,随便插了一句,“姜颜死后,你不是和她相处了一段时间吗,你既然有疑问,那时候你怎么不问问清楚。”
王公子叹了一口气:“我问过了,但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竟然是这样。暗道理来说,她有这么重的煞气,死前的怨念一定是非常大的,怎会不记得了?我随口问道:“那你说说,姜颜会是怎么死的?”
“她是被鬼害死的!”
王公子对着我的耳朵,沉沉说道。
我眉头微蹙,他定定地看着前方的芙蓉坊,继续说道,“这几日,我一直都在芙蓉坊调查这件事,果然,昨晚的一切,证明了我这个猜测。”
我挑起眉头,倒是被他勾起了兴致了,暗笑道,“那你倒是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小颜是云卿的丫鬟,今天死的这位,正好也是她的丫鬟!她死的方式和小颜一模一样!都是心悸过速而死!”
我的心头一突,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鬼魅害人要么露出原型直接吓死人,要么给人制造一些幻觉,把人困在幻境里吓死,方法类型极多,但心悸过速确实是鬼害人的方式。两个丫鬟都是云卿的,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一些吧。
云卿,云卿,为何又是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