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听来似乎是个权衡之计,承远当然听得出承浩着实是认真想过一番的。只是他心里也暗暗地对小婵用了真心,只可惜无法开口,这会儿听三弟诚诚恳恳地向他询问意见,他反倒越发地憋闷起来。
“你问过小婵的意思吗?”过了好半晌,他才悠悠吐出这么一句来。
承浩怔了怔,刚刚的激动化作颓唐,重又躺会床榻上,枕着自己的胳膊。
“我也想过先问问她的意思,只是每次看见她,胸口像要裂开似的,你也知道,我可不如大哥巧舌如簧,这一紧张原本顺溜的话也磕磕绊绊起来。”
一时之间,二人躺在那里,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重又各自烦躁起自己的事来。
承远心里苦不堪言,只无奈一边是兄弟,割舍不了,可一想到她有一日要成为别人的妻,竟觉从未感受过的悲戚和伤痛全一股脑涌了上来。
这二人辗转反侧,直至天微亮,仍是睡得极不踏实。承浩起身,小心翼翼地挪下床去,穿戴整齐,便悄然推门而出。承远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想也知道他是去了那里。明明心里记挂着,却碍于各种烦杂的情绪,终是提不起步子来。
再说单小婵,烧得昏昏沉沉,隐约记得有阵子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十分嘈杂,身上虽滚烫,脑袋里却仍不时担忧会给如芸带来麻烦,拼了命地想坐起来,手脚却使不上力,像化成了棉絮一般。到后半夜退了烧,身上却仍蒸笼般不断散发着热气,汗津津地粘着身子,直到快天亮的时候,才渐渐觉得气力回了体内,眼皮也没那么沉重了。醒过来时,身上的衣裳熬了一晚,雨水和汗水早融合在一起,只觉盖在身上的棉被又松又软,竟一时有些贪睡,隐约回到了小时候在单家时的感觉。武风哥哥总是会在晴天给她晒棉被,隔天早上醒来时,那被子就是这种触感,仿若带着太阳的味道。
等她睁开眼,太阳已晒进屋里一丈远了。刚想坐起身来,身边马上有人快步地走来,一边将滑落的棉被给她围上,一边将手里的热姜汤端到她面前。
抬眼看,却是三少爷承浩。
“快趁热喝了,”承浩轻声细语地对她说,“你昨儿发汗发得狠,这会别刚起来就乱走动,先喝点热姜汤暖暖身子,待会等下人送来早饭,多少吃一点,药怕是一会儿就端过来了。”
她怔了怔神,一时忙慌乱地接他手里的汤碗。心里却有些惆怅,隐隐以为她睁开眼看到的会是承远。
环顾四周,除了几个相熟的丫头,再无旁人,她不觉怅然若失起来。
“谢谢三少爷。”
承浩听她道谢,既高兴又心酸。想她熬了一晚,人又瘦弱了许多,更觉心疼。没来由地就想起昨晚和二哥说的事。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突然有了要问问她的念头。
“你们先下去,在门口候着。”他回头对那几个丫头说。下人应了声,退了出去,关上门。
房里剩了她二人,小婵先不自在起来,低垂着头,只慢慢地喝那一碗滚烫的姜汤。
承浩犹豫了下,终是开口问了。
“我有一事,想同你商量。”
“三少爷言重了,有什么吩咐婵儿的,只管说便是。”
承浩说,“我原先怕贸然地同你讲,会吓着你,只是眼下不讲不行,看你这么天天受罪,我比谁都难受,”情不自禁地就握住了她的手腕。小婵一惊,手一抖,姜汤碗就撒了出去,登时褥子上就湿了一片。承浩先慌了神,松了她的手,又连连惊问,“烫到哪儿没有?快看看。”
“不碍事的。”她忙低头用袖口擦拭那褥子,只觉心跳得厉害。
承浩默了会儿,又继续说道,“我……我有心想娶你过门……”
小婵惊得更不知一双眼该看向哪里,只是低垂着,手却不自觉地攥紧了被子。
“可你也知道,我上面还有二哥,我若抢在他前头娶了妻,只怕外面的人会笑话,所以……所以我昨晚也同二哥商量过,想着先让我娘出面去同大嫂讲,先讨了你当妾。”他说到这儿,又怕她误会他看轻她的身份,忙解释道,“不过你别在意这些,这只是权衡的法子,等明年二哥娶了妻,我一定同爹娘去讲,让你做正室。”
话说到这儿,小婵已是慌了神色。她急急地往后挪了挪,也不敢看他,只敢低眉顺目地轻声道,“三少爷这么说是折杀小的了,婵儿只是个丫头,别说做妻,就是当妾也已是抬举,万万不敢有这种念头的,还请三少爷别去同夫人讲,奴婢怕她听了非但不会答应,还以为奴婢不知自己身份低贱,动了做主子的念头。”
她这番说,已是拒绝,可听在承浩耳中,却是多了几分不敢高攀的怯意。他想,许是自己表述得不够透彻,她还不懂他对她是真心实意的,忙又开始解释起来。
“我娘那边你不必担心的,我会同二哥想好了话再去同她讲,二哥一向会说话,有他帮我出谋划策,想必我娘不会往别的方向去想。况且我娘一向疼爱我,也早希望我们兄弟早早成家,为季家开枝散叶,现在我愿意早些安定下来,她一定求之不得,绝不会对你有什么偏见。”
小婵却是听得又惊又怕。她也顾不得其他,慌忙爬起身来,就着床铺跪了下来,颤声乞求起承浩来,“三少爷,婵儿真的不敢有这种念头,婵儿只想陪在我家小姐身边,伺候她周全,嫁娶之事,将来还等我家小姐来做主。”
承浩怔住,好半晌,才慢慢地问出一句来。
“你不愿嫁我,是不愿当妾,还是……你不甘愿嫁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