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粼梓那副不咸不淡、事不关己的样子，深深刺痛了我，他的眼神略过我，有些躲闪地飘向其他地方，半晌才在我的期盼中回道：“派去的人还没有消息。”
心是真的沉了，那鲜血顺着气流直直地往头顶方向涌，我想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可是太难了，就像蓄力许久的火山般按捺不住，必须喷薄涌出！
“我不相信以吴先生的能力只得到这样的结果，你您告诉我，姑妈和岚芮是不是已经遭遇到意外？你告诉我，嗯？我不要再这样不上不下的吊着了，我已经受够这样的日子了！”
可我把自己想得太厉害了，以为吼两句，吴粼梓就会告诉我实话，可他是谁，父亲曾经麾下最出色的谋士，在他眼中，我只是个小打小闹的孩子，孩子生气了，最好的办法不就是塞个糖果安慰两句么？
吴粼梓站起身，高出我一头的挺拔身体遮住了我辽阔的视野，他亲昵地刮着我鼻尖，像儿时那般，附和道：“好，我这就去找。”
可这不是我要的答案！
我逼着自己点头，逼着自己强挤微笑，可不论我做的有多完美，完美到可以骗得过这屋子里所有的人，可我也骗不过自己的心。
我需要钱，专属于自己的钱。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几声或远或近的“隆隆”声，透过昏黄的铜镜，我看到自己如玉的脸庞惨白如鬼魅。
跟吴粼梓软磨硬泡了许久，终于如愿地将司琴安排到吴府，一个暂时的栖息所。
路上，我帮着司琴拿着轻如羽毛的行李，顺便给她讲着吴府周边的环境。
“司琴，这栋红色朱漆的房子就是吴府，离曲苑阁有些远，但你可以和我，还有司琴一起乘马车过去，路上还能多休息会儿。”
“……”司琴轻轻点头，带着仕家女子专有的温婉。
“来，小心，”我扶着她快要被门槛绊倒的身体，轻声关切说道：“吴府的弯弯道道比较多，走着走着就容易迷路，我多带你几次，慢慢就会熟悉了。你瞧，过了这一大片梅园，就是我住的地方，到了冬天，我们可以赏梅饮茶，”说到这里，心脏猛的传来一阵抽痛，那天的雪花漫天纷飞，我与他一起坐在梅林下，促膝而谈一整夜。
“公子……”司琴轻声打断我的思绪，我抱歉般微笑，遗憾地继续说道：“可是这里，再也看不到雪了。”
收回伤感，我振作自己的精神，提高着步速，像是要把身后的东西全部抛却。吴粼梓把我住的庭院，按照仇府的打扮重新修整，可每每触景生情，心都像被针扎了般，索性狠狠心，把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全部搬到了别院，显得这里比较荒凉，就像此时的我，荒芜到寸草不生。
我微笑的回身告诉司琴，“我跟你住得比较近，”推开简洁的东厢房，我对着胆怯的司琴示意：“来！进来！你再看看，对这间房子还满意吗？”
司琴含着泪水，环顾一周，“扑通”一声跪倒在我的跟前，“仇公子，你是司琴的恩人，司琴保证，终其一生会对你忠诚，用尽所有报答你。”
我摇摇头，正要拉她起身，却被眼前的小大人儿，抱了个满怀，“哥哥，你怎么才回来？”
小旭已经习惯在人前叫我哥哥，我摸着他快要到我鼻尖的个子，心中高兴。
这段时间，小旭长得很快，下学回来，我远远的打量，小旭竟能比其他孩子高出小半头，面容已经褪去些许的稚嫩，眉宇间带着父亲的影子，我宠溺般抵着他的额头，忐忑的内心终于有了着落。
“哥哥有些事情要去处理，耽误了些时间，今天先生讲得课有没有听懂？”
一听我要询问功课，小小的嘴巴撅得老高，从我怀中挣脱出来，“读书有什么用？又不能考取功名，倒不如像哥哥那般，以商救国，不也是挺有意义的吗？”
小小的人义正言辞，可我竟找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小旭，你记得，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小旭撇撇嘴，不以为然。我知道，在小旭的眼中，我是个老古董，不论我怎么努力，也无法做通小旭的工作。
而自从来到扬州，我就发觉自己越来越难管教小旭，或许，等他再长大一些，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哥哥，这个小姐姐是谁啊？”
小姐姐自然指的是司琴，我顺着小旭发亮的眼睛望过去，轻声介绍:“她叫司琴，是曲苑阁刚请的乐师。”
小旭好奇地走到司琴的跟前，司琴退一步，小旭就朝前走一步，而后，用着小大人般的语气说道：“你比我大不了几岁，不如我们就名字相称吧，我叫你司琴，你叫我，唔，我叫仇旭天，是仇傲天，”他看我一眼，见我没有什么意见，接着说道：“是仇傲天的弟弟，你就叫我旭天吧？”
晶亮的眼睛一闪一闪，带着从来有过的祈求和坚持。
司琴低着头，不置可否。
我在一旁微微一笑，很希望小旭能够走出去，多交一些朋友，开阔自己的眼界。
“小旭，司琴的琵琶弹得特别好，不如我们坐下来，听司琴为我们弹奏一首，好不好？”
傍晚的风裹着不知名的清香，纤细的手指轻揉慢抹，细腻的脸颊温柔的低垂着，悦耳清脆的琵琶声如泉水般缓缓趟过心尖，我闭着眼睛在心中数着节拍，心中已然有了一个计划。
曲毕后，我边鼓着掌，边走到司琴身边，欣赏地说道：“谈得很好听，我想，如果你父母还在，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她感激的对我笑笑，而后那大滴大滴的泪珠顺着优美的侧颜，滚滚落下。
我扭过头，不愿再去看司琴的痛苦，进而不愿回忆那晚的噩梦！
我说道：“司琴，我有一个想法，你只需要拿着琵琶弹奏，不用人前露面。”
她擦干眼泪，红红的眼眶疑惑地看着我，我失笑般摇摇头，“家和国虽然都不在了，但我们，不，我是说你要时刻记得，你还是女孩，既是女孩，就不论在任何时候都要将礼义廉耻刻在心里，怎么可以抛头露面呢？”
“可是，”司琴犹豫地问：“我不弹琵琶，叶老板和吴老板会让我留下吗？会不会再把我送到军妓营中？”
小小的脸上挂满了恐惧的泪水，双瞳睁大，带着一碰即碎的绝望。
“哥，你不能这样！”小旭也跑到我的跟前，大声说道：“这是助纣为虐！”
我挑挑眉，无奈般失笑，问吓成一团的司琴：“谁说我要把你送回去？”叹口气，安抚道：“不让你抛头露面，是最大限度的保护你，现在时局那么动荡，明天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你呢，就在二楼的雅间弹一些比较轻松的曲子，吸引些顾客就好。这样会有一种神秘感，比登台表演更能吸引顾客。”
小旭打着响指，嘴中嘟囔着，“这个好，这个好。”还捅捅站在一旁的司琴，轻声问：“你觉得怎么样？”
司琴望向我，我也询问地望着她，鼓励她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想说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司琴踌躇着，缓缓说道：“我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只能处在炼狱里，求生不得求死无门，从没有想到，我还会有这样的好日子，有人可以真心为我的将来考虑，仇公子，这样的安排对于我真的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若一生能如此平稳度过，我已经很知足了。”
她的话，让我不由心中一疼，我叫来正在装点花篮的楠欣，说道：“楠欣，去问路管家要两个伶俐点的丫头，侍候着司琴，”回身我接着对司琴说，“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