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初明,云雾消散。
张起灵缓缓睁开眼睛,手指轻轻抚过枕边那人的脸颊,光滑不再,神采不再,指尖的老茧触到他脸上几道细密的皱纹,轻轻颤抖了下。岁月很公平,在你我的身上都留下痕迹。人年纪大了,觉少。斗了汪家回来,吴邪睡得愈发轻了,稍微有点动静就会醒,这么多年也没有多大改观。如今侧颜平静祥和,大概是这许久以来少数睡得沉的日子。他的手从前额滑过鼻尖,又悄悄勾勒了嘴唇的形状,才收了回来。
波澜不惊,长相守护,才是我要的生活。
张起灵小心翼翼地坐起来,悄无声息的下了床,又帮吴邪掖好被子,走到落地窗前,淡然地望着远处的繁华之城。刚刚醒来,头发还是乱糟糟的,唯有额前几绺罩在睫毛上,没有沾水却仿佛有水珠似落非落。他半裸着上身,肌肤依旧平展温嫩,麒麟纹身隐在其中,只淡淡的有一点颜色。清冷的日光自窗外射入,描摹出一幅撩人的图画。
“咯……”一阵鬼哨,他抿抿嘴唇,目光暗淡了些,回头去看床上那人,还窝在被子里梦周公,又不觉勾起嘴角,手指颤颤,握成了拳。
只是为你,再赴喧哗,刀山火海,我也不怕。
“咳咳,”张小邪呛得直咳嗽,清了清嗓子,心下疑惑着,老爹年纪大了,难道也会行动不便?都一分多钟了还没过来,摇摇头,又伸起脖子来,“咯……”
一只手扶上他的肩。
“爹,”张小邪转过头,正对上那人冷淡的目光,微微颔首,恭敬道,“都联系好了,现在动身吗?”
“嗯,”一如既往地回答,顿了顿,又加上一句,“以后一哨就够了。不然他会听到。”
“爹,真的不告诉我爸?”在张小邪心里,吴邪绝对不属于弱势群体,自己小时候调皮捣蛋,想出来的诡计,老爸总能一眼揭穿,有时候就连老爹都看不出来呢。
又或许,他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不要。”张起灵看了一眼儿子,瞅见他清峻面庞上天真的神色,眼底掠过一丝温柔,又道,“他会知道别的事情,他该知道的,我们不必管,我们做的,他知道了只会误事。”
一辆路虎驶来,准确停在二人身边,上车,离开,全程没有一点多余的声音。
于是也没有人注意到,方才张起灵待过的落地窗,又来了一个人。
“父子二人,能不能让人省点心。”那人咬了一口黄瓜,一边嚼着,一边愤愤道。
他们将要去的那座现代之城,有着林立高楼,也有着颇具异域风情的咖啡小馆,路虎在高速上奔驰的时候,一个咖啡馆里正在上演着精彩的故事。
黄头发的老外坐在橱窗旁的卡座里,四人的座位,目前只有他一个。看似悠闲地喝着咖啡,转着搅拌器的手指却在微微颤抖。他本是不愿来的,一个本本分分上班的人,如果不是遭遇大的变故,谁愿意来趟这趟浑水。
过了一会儿,一个黑西装的男人走进咖啡厅,径直走到黄头发旁边坐下,伸出手,微笑道:“Tom.Long time no see.”黄毛却没有握他的手,撇撇嘴,道:“Shan.I can’t imagine who you are.I regret to have a classmate like you.”黑西装尴尬的笑笑,收回手,二人分坐无言。
这时候,黑西装的手机响起,他接起电话,那头一个阴诡的声音道:“子星,我已经联系了齐大花,你待会儿先用他试试张小邪的诚意,要是他又耍咱们,就不要再谈簪子的事儿了,记住,一个字也不能多谈。”
“好的,当家。”
他挂断,黄毛那边又接起一个,“Tom,my good boy,how’s that thing going?”
“fine.But please obey your promise.I finish this talk and you let my mother go.”
“No problem.But you must do a good job,or Ican’t guarantee your mom’s safety.”
黄毛张张嘴,还想说什么,那边却挂断了电话,他把手机一装,低声骂道:“Son of a bitch.”
单子星瞥了瞥老外,心底冷哼一声,自视甚高的他被当家安排来跟这个白痴搭档,实在是太过委屈。二人又自顾自坐着,不再有任何交谈。
路虎驶过高速,进入了这座现代之城的中心,那个他们已经几十年没有去过的地方。在错综复杂的街道里兜兜转转,最终停在那个咖啡馆前。
正对着那扇橱窗,里面的卡座,现在坐着四个人。
“不好意思,我们约了人的,您二位,是不是换个地方?”其中一个戴着眼镜,西装革履的男人礼貌道。
谁知对面二人不仅不离开,还堪堪坐下了。这边黄头发和眼镜男对视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又都有些怨气。正准备轰走二人,对面的银发老人开了口。
“约的人,叫张小邪。”可怪,这人说的话,有着强大的气场,气息雄厚,一点也没有上了年纪的微弱感。
黄头发上下打量这人,红色唐装,左手无名指处一枚墨玉戒指,此外别无华贵之物。他用英语问眼镜男,这两个人是什么来头,无奈那人也不知。之后再根据外表打量,蓦地,他留意到这人胸口处绣的一株花。唐装再昂贵,也是工厂做的,这朵花,却是手工绣上去的。他又问眼镜男,可知道这是什么花。那人眯起眼也瞅了半天,却实在不懂手工,又不懂花艺,没法回答委托人的问题。
二人这边琢磨着,那头乌发老人却笑了,一把搂过银发老人,道:“哟,花儿爷,您可真是闭关日子长了啊,道儿上都没人认得了。”
“他们,也算道儿上的?”语气里满是不屑。
“成,甭管算不算,做生意搭上咱们了,就得让他们知道知道花儿爷何许人也。”说着,甩出一把折扇,翻面,竟是蝴蝶双刃。
眼镜男一惊,冷汗连连,结巴着说:“花,花儿爷,是,是您……哎,小辈儿有眼不识泰山,给您赔个礼啊,”说着拽拽黄头发的袖子,让他学着自己作揖,那人却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蓝眼睛瞪着对面,一脸狂傲。眼镜男咽咽唾沫,在他耳边说了两句,那人好像得了道似的,也学着恭敬起来。
“哼,”解语花冷笑一声,捻起小巧的杯子,嘬了一口。
“这,这这这,花儿爷,黑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们有眼无珠,有眼无珠哈。这,您看,我跟您家大花儿还是旧识呢?”眼镜男陪笑道,黄头发也在旁边用蹩脚的中文附和着:“同学,同学。”
“那你是跟我做生意,还是跟他做。”身后传来一人冰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