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听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烟已经抽完一盒,冷笑一声,又掐灭一根,道:“就是又有人要老子的命。”
黎簇说的口干舌燥,一杯白酒下肚,畅快道:“对。”
吴邪摸摸兜儿,没有烟了,这才提起筷子随便夹了两口,咀嚼很久才咽下,道:“你这番话,从开头就出了问题。”
“啊?”
“你在什么地方滑倒的。”
“峭壁之间。”
“离你的洞近吗?”
“应该是,我那会儿冻得,神志不清,估计也会不准确。”
“嗯,没事。这个不估计也可以。你说你后来进了那个老头的洞?”
“对。不是我的那个,我能确定。”
“那就怪了。”吴邪眯起眼睛,两指之间没有烟卷,他很不习惯,只好搓着手指,道:“按理说,你摔倒的地方,周围没有山洞,那老头儿就是再强壮,也没办法在冰上把你救到很远的地方去。”
黎簇原本闷头吃着东西,一心还是觉得吴老板跟他年轻的时候一样,想的太多太怪,又不是在斗里,哪有那么多奇怪的事情发生。可是这句话一出,他打了个机灵,回忆慢慢展开。
“你走的时候,他有没有说什么话?”
黎簇想了半天,看看吴邪,道:“你是问那个‘穴’。”
那天晚上,黎簇并没有回自己的住处,一来腿脚冻得生疼,需要缓一缓才能走路;二来跟老头儿相处的很不错,在他身边总有一种家的感觉。
虽然他很久没有回过家了。
他裹着老头儿的被子,听着篝火里木材噼里啪啦的声音,安详和静谧,他追求了多久,竟然在这么偶然的时候得到了,造化弄人,此话不假。很久没有这么放松了,黎簇四周看看,他不期待发现什么,倒是希望什么异样都不会发现,把这份安宁延续下去。
山洞天然而成,没有人为开凿的痕迹,应该没什么机关。背后和四周都是坚实的山壁,没有石中人,很有安全感。
最后,他把目光停留在他来的洞口。
或者说,那儿本来应该有一个洞口。
而现在,从他这个角度望过去,整个山洞没有任何衔接的痕迹,仿佛一个扣过来的大碗。说白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
有点像……吴邪说过的密洛陀。
他看看依然微笑着烤土豆的老头儿,小心地问道:“大爷,您是怎么把我弄回来的。”
老头儿瞧了他一眼,笑的更加神秘,站起身,走到那个本该有的洞口,转过身来对着他,把一根手指放在嘴边,说了一声:“看好了。”话音未落,便消失在黑漆漆的洞里。
黎簇彻底傻眼,把被子一掀,也不顾还冻得像冰棍的双腿,往下一跳,直接跪在地上。还没等他喊人,身后突然有一只手拍了一下。
他战战兢兢地回过头,看见还是老头儿那张微笑的脸,吓得魂儿都要飞出来了,往地下一跌,道:“你谁啊到底!”
大爷快要笑破肚皮,道:“你这个小年轻啊,进来这么久了,才问到点子上。我是谁?还是刚才的那个!”
黎簇满脸净写着不相信,又往后退了退,跟老人保持在安全距离以外。老人像是看惯了的样子,也不恼,从兜儿里拽出一条红丝绳,下面挂着玉鱼。
玉鱼还是那块。黎簇终于相信是同一个人。
老人把他拉起来,扶着他慢慢走到“洞口”,让他伸出右手,往看似实心的山壁一探,竟然陷进去一块儿,稍稍用力,整个人都仿佛被拉了进去。瞬时之间,两人就到了另一个地方,虽然仍是伸手不见五指,却能明显的感觉到跟之前的山洞不同。因为现在,他们是在一个圈里。
黎簇看着吴邪似懂非懂的样子,从上衣口袋翻出一张纸,上面有两个同心圆,他指着外面一层道:“这就是我当时看到的峭壁。”又指着内层的圆圈道:“这是我待着的山洞。”他的手指在圆圈内游走,道:“他的穴,不是挖一个洞,而是把一个洞藏起来。”
“所以你看到的峭壁是假的?”
“不。峭壁从山顶到山脚,太高太险,是无法作假的。他仅仅是改造了一个山洞而已。其实非常简单。其实这本来是一个洞口很宽、纵深很大的山洞。他将峭壁层和最内层山洞人为的分开了。外层他用一种轻便、质硬的材料堆砌,然后用强力胶粘黏起来,这中间,他往往会做一个门,然后在外面刷上漆。这种漆需要根据当地的山势石纹进行调和,属于经验之谈。老头儿走南闯北几十年,中国大大小小的地势山川都见过了,有自己的配方。拿辽宁这儿来说,常年积雪结冰,自然遮挡住了材料和原山之间的缝隙,而如果在没有这种先天条件的地方,他会将胶和涂料调和在一起,用来遮掩。在内层,他用的填充材料则更为柔软,而且两种材料的吸光效果都很好,站在其间就是漆黑一片。”
黎簇又描摹着那个圆圈,道:“其实只有原本洞口这一段是空的,别的地方他也没有打通,但是这一段可以藏下很多东西,放在黑暗里你是看不到的,打手电,光会被吸收,只能靠熟悉度和感觉。”
吴邪听他条理的分析,轻笑了一下,道:“你都学下了?”
黎簇坐起身,把纸一推,道:“你要是只说这里的山,那就算是吧。但是老头儿对全国的山都有研究,那些个配方啊,还有很多应急预案,我都还不知道。”
坐了很久了,吴邪觉得困意慢慢裹挟上来,摆摆手,道:“这个有用处,你再多住几天,跟老头多学学。”
上了年纪的吴邪,不再去要求别人做到什么地步,只是尽力就好,年轻时候的那份较真儿,他累了,就放弃了。
黎簇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自从那事之后,黎簇休养了一天,就又跑到原先跌倒的地方,想要找回那个老头儿。这一次,他认真地观察了周围的山势,果然发现了不对劲。
周围的确是悬崖峭壁,冰雪覆盖,浑然一体,堪称完美。
而完美,就是他最大的破绽。
如果你细细观察峭壁的纹路,就会发现,他的漆只能复制已有的石头纹路,而不能像大自然一样延续下去。这样,他就找到了洞门的边界。
黎簇走到门前,把浮雪拨开,用指尖沾了一点漆,因为涂上后就拿雪覆盖,漆并没有结皮,固液共存状态。他搓搓指尖,看到漆的小颗粒,十分的细密。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就觉得这不是国产的,工艺之精湛,像是日本或者美国的产品。
一个在国内呆了一辈子的老头儿,为什么赖以为生的材料会是国外产的。
他正疑惑,身后就传来一句:“小年轻,我就知道你还要来!”回头一看,单老头扛着一筐山珍,大笑着走过来。
“大爷,您这漆挺贵吧。”黎簇开门见山,这么多年,他已经忘记寒暄是什么了。
老头拍拍他,流露出赞许的目光,道:“这么多年,我也遇见过人,那天跟你说的话啊,也跟他们说过,可是能这么感兴趣,还来找我的,就你一个。再加上,你已经发现了这漆的奥秘。那我老头子,就索性把这些东西,都告诉你。”
他从筐里拿出一个易拉罐,打开以后,黎簇凑近闻了半天,没有任何味道。他讶异地看着老头,后者即道:“漆都是调和出来的,免不了的气味。可是要涂这么大一片山,气味聚集起来,就太引人注目了。所以我们亲戚给寻摸的日本货。贵不贵我不知道,不过你要是想要啊,别给钱,用玉鱼来换。”
“玉鱼?怎么又是玉鱼。大爷,您家是要找多少才够啊。”
“哈哈,多少都不会够的。因为我们家啊,要做一桌全鱼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