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大少站在远处,双手依然低垂,藏在衣袖里。
他的表情很奇异,惊诧于抵住自己剑技的人。
月光下,来人的脸很清瘦、苍老,一袭黑衣,眉宇间充满了落寞、忧伤。
“是你。”
“是我。”
笑大少的脸上的表情肌抽搐了一下,眼底掠过难言的激动,冷笑道:“十九年了,你的剑还是那么神出鬼没,我真的太激动了。”
“你的剑何尝又不是,一击不中,全身而退。”
“月飞袖,你我之战,今日必见分晓。”
“笑大少,你就接招吧。”
言语间,两人竟各自纵起,剑光缭乱,纵横交错,弥散天地间。
笑大少的剑绞碎了木叶,冲散了淡雾,宛如苍穹划过的一道厉闪,完全看不到踪迹。
月飞袖也不甘落后,剑也呼啸击出,似飞瀑倒泻、声势极大,隐有雷霆万钧的威力。
剑与剑相触的一刹那,倏地分开,人也飘退到一边。
紧跟着,笑大少身子飞纵而起,利用的正是“云龙三折身”的轻身绝技,剑随身转、人剑合一,疾封月飞袖的面门。
月飞袖锐目凄厉,死盯着笑大少的攻击。
剑已触到了眉心,凌厉的剑气以刺激的表情肌完全搅在一起,如果仔细观察可以清楚的看到,额头的汗毛悚然陡立。
然而面对生死,几人可以坦然?
就在笑大少剑刺到月飞袖眉心的一刹那,月飞袖消失了。
没有人看到他是如何避过的,只看到他的人出现在笑大少的身后,剑也飞刺而落。
笑大少只觉身后的劲风凛冽,寒气袭人,忙回手一剑,疾封月飞袖的剑。
他的人虽没转身,但凭借“听风辨器”的绝技,准确地抵住了月飞袖的剑。
与此同时,笑大少的左手一抛,利用“漫天花雨”的手法,洒落数点寒星。
他的变化奇快、诡异、巧妙,充满灿烂、耀眼,根本不容人闪避。
月飞袖“啊”了一声,径自仰面跌倒。
笑大少闻言,一转身,疾扑向月飞袖。
然而就在他满心喜悦走到月飞袖面前时,倒地的人竟伸手疾刺下一剑。
由于距离极近,再加上笑大少毫不知情,剑若夜空中划落的流星,疾刺笑大少的面门。
笑大少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有些始料不及,匆忙间,脚尖点地,身子后仰,暗蓄先天罡气,竟将身子平地电射而出,仿佛是离弦之箭,“嗖”的一声飞泻而落。
与此同时,他手里的剑青抖,数点寒星,凄厉起舞,将自己罩在剑网中。
月飞袖岂可放过到手的机会,人剑合一,飞射而出,紧跟不舍。
人借剑势,剑借人威,摧起满地的枫叶,鲜红若血,灿烂耀眼,疾扑向笑大少。
一退一攻,快若闪电,疾似流星。
弹指间,两人已拆解在一起。
笑大少终因失误再先,闪避不及,肩头被利剑刺破,鲜血飞溅,如花雨般洒下。
月飞袖一声冷笑,道:“你败了。”
月光下,笑大少的脸如雪般苍白,然而眼神却格外的凄厉,撩人心碎,深至骨髓。
“胜败虽定,生死对决。机会稍纵即逝,只怕你再也没有机会了!”
“是吗?我一定要再试一下。”
笑大少没有答话,但手里的剑早已化作了回答。
剑自偏峰攻起,辗转起伏,飘渺不定,纵横交错,形成一张无形的剑网,闪露着诡异、神秘,更多的是凌厉,凄迷,罩向月飞袖。
月飞袖不敢轻视,脚下步履轻浮,身似游龙,剑随身转,左突右扑,以长剑挥出丈许的剑网将自己完全封闭,以免对方趁虚而入。
然而任何精妙的招式,都绝不是天衣无缝,完美无瑕的。
破绽,永远是不可避免的,虽然只是弹指间,稍纵即逝,然而在绝顶高手眼中,抓住了稍纵即逝的破绽者,便是抓住了机会,抓住了成功,也就意味着生存。
笑大少看到了破绽,也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稍纵即逝的破绽。
他的剑在左侧攻入月飞袖的剑阵,右手以紧夹在指间的飞镖挡住对方的剑。
当飞镖刺入时,月飞袖的剑如潮水般将绽现了破绽补上,将笑大少的整只左臂完全封闭在他的剑阵中。
漫天的血雨,搅碎了衣衫,如蝶般纷落,凄美艳绝。
然而就在月飞袖的剑为笑大少左臂所阻时,笑大少的剑早已绝情般攻落。
他算准了月飞袖的剑受阻,其势必减,破绽必现,且一时无法补上,所有的机会都在那一瞬间,稍纵即逝,绝不可以出现任何纰漏,用一条左臂换月飞袖的命,他觉得值。至少比命换命值。
所有的一切都是笑大少精心策划的,绝不可以出现任何差错,错误意味着死亡。
这是他最后的一击,无论成败,他必须全身而退。
鲜血飞溅,模糊了战者的视线。
风吹起时,人已倒在血泊里,眼神中竟透露着疲倦、孤独。
再看笑大少,绝不比月飞袖强,虽没有倒地,已完全将战衣染红,脸由惨白转成死灰,眼神更是黯淡、落寞。
这一战最为惨烈、精彩,充满了血腥、惊悚,完全是原始的搏击,看不到精妙的变化,只见不计后果的拼杀,令人望而生畏,毛骨悚然。
然而又有谁知道死拼背后的阴谋呢?
躲在林间的月无痕终于忍不住,纵身跃下枝头,飞奔向战场。
与此同时,哥舒风也纵身跳下,缓步走入战场。
月无痕自金满柜手中接过月飞袖,但见月飞袖虽然没有完全晕厥,但神智却已经有些模糊,僵直的脸呈现出吓人的死灰色,眼神不再犀利,充满痛苦、疲倦,一时间竟苍老了许多。
月无痕连封了对方几处要穴,使血流的速度减缓,同时取出师门秘传的“还魂丹”强行给父亲喂下,再以指力碾碎“凝血丹”,将其敷在父亲的伤口......
做完这一切,月无痕将月飞袖交托给金满柜,转身走向战场。
与此同时,哥舒风也早已将笑大少扶回,一番救治,交与燕歌行、唐战。
事才聊天的两个人,如今却站在了对面,成了仇敌。
在场所有的人都站在原处,静静的看着所发生的一切,谁都没有说话。
四下里,静得可怕。
连风仿佛都走远了。
月无痕回首看了一眼花晓生,平淡地一笑,转首道,:“哥舒兄,今日就到此吧,改日苍狼门与帝王谷的恩怨再做了断。”
哥舒风闻言,爽然一笑道:“小兄弟,你的话正合我意,边大哥闭关修行,苍狼一脉与帝王谷的恩怨等谷主出关,一并做个了断。”
月无痕一笑,道:“哥舒兄,带我给边大哥说句话,兄弟好想跟他拼一场酒。”
哥舒风一笑,道:“届时,别忘了我呀。”
月无痕一笑,道:“没有‘隐侠’岂可成席,唯有‘茶仙酒神’才能尽兴。”
哥舒风仰天大笑道:“保重。”
说完,他朝燕歌行、唐战一挥手,消失在枫林间。
月无痕望着一行人消失的背影,深舒了一口气扬声道:“一路走好。”
俄尔,月无痕转首,看着在场的人道:“晓生,我们也该回去了。”
花晓生看着月无痕道:“你敢带我传话,不怕——”
说着,他脸上又笼起了一层严霜,冷峻的眼底闪动着令人不解的诡异杀机。
月无痕一笑,道:“你说呢?”
他的话说的不多,不缓不急,不卑不亢,充满着温暖祥和,宛若春日阳光,沐浴着晨风,总给人一种无法抗拒的魅力。
人说:“智者平淡,枭雄沉静;智者稳重,枭雄持重。”
再看月无痕和花晓生,岂不是最真实的写照。
花晓生看着月无痕,不禁仰天大笑,道:“不愧是我花晓生的朋友,今日你请我喝酒。”
月无痕一笑,道:“心甘情愿。”
简单的四个字,代表了什么?
人世间最真实,最可贵的友谊。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友谊很单纯,很真诚,唯有他们彼此知道。
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友谊,那便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心有灵犀一点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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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月西挂,树影婆娑,摇曳不定。
落凤客栈内,二人对饮。
杯起,酒尽。
人亦醉。
月无痕没有说话,眼底平静如水,若有所思。
花晓生同样没有说话,手捏着酒杯,凝望着杯中酒,清澈见底,然而谁又能悟到酒中的滋味呢!
此时无声胜有声,心有灵犀一点通。
俄尔,月无痕道:“你真的打算与帝王谷一决高下吗?”
花晓生凄然一笑,道:“你说呢!”
月无痕道:“人生太多的无奈,总有些不愿意的事,但又不得不做,不是吗?”
两人说话,虽问若答,答在问中,宛如在打讥锋,唯有他们彼此理解。
“月老的伤很重,我们必须送到‘梅花坞’找‘日姬’施救。”
月无痕没有说话,因为他相信花晓生的断言。
“你也必须跟我走一趟梅花坞,可能将会有你始料不及的事,或许能改变你的生活。”
“知道,为何不说?”
月无痕只是简单的说了六个字,眼底全满是犀利,期待的目光,如刀般死盯着对方。
花晓生没有回避,一笑道:“对不起,我答应了人家,在你没有见到对方的时候,我绝不可以说,相信你一定明白。”
月无痕一笑,很淡,如烟般消散。
“喝酒?”
说着,他端起了酒杯,一仰脖,咽下。
酒,很烈,难咽。
然而,为何总有人给酒附以诗一般的名字“琼浆玉液”。
月无痕咳嗽着,再次将酒杯倒满。
花晓生没有阻挡,因为他们都有着同样的童年,也有类似的经历和遭遇,所以他更能理解月无痕的心境,此刻他唯有陪着喝酒,以慰籍心底的落寞。
相惜的目光,英雄的断肠。
世人几多理解?
夜将尽。
人亦醉。
为何黎明前的黑暗总是那么冷漠,难熬。
黑暗终究是黑暗,黎明终将是要到来的,谁也无法改变。
光明到来的时候,新的一天开始。
希望就在眼前,人总走在希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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